苏映雪给文帝行礼。
文帝走到青玉案后,指了指下首的太师椅:“坐罢。”
苏映雪依言坐下,心中一时也拿不定文帝将她宣来的用意。
夏默宣死了,在夏漠辰的府邸被发现,齐贵妃眼下恐怕咬死了是夏漠辰所为。不知,文帝如今是何心情……
苏映雪悄悄看了一眼文帝,只见他微垂了目光凝视着长案一处,神色晦暗不明。那处被高高的奏折挡住,苏映雪看不清他凝视的到底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文帝方才抬眸。
“将你这些日子在辰儿府中所看所听,都一一说于朕听”,文帝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漠。
苏映雪心中一咯噔,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莫非文帝并非如自己当初那般预料?他对夏漠辰是个什么心思,苏映雪此刻有些迷茫。
然而文帝的问话却不能不回答。
苏映雪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镇定:“回陛下的话,珍馐在清王府中的时间虽不长,但一日之间会发生诸多事情,不知陛下想要听什么?”
文帝双眸微沉,内里暗光流转,他盯着苏映雪,目光中的探究毫不掩饰,过了片刻,缓缓道:“你对辰儿倒是情深义重。”
苏映雪倒抽一口冷气,紧紧地抿着唇,回视着文帝的目光,眼前这个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清王殿下多次相助珍馐,此番珍馐身体不适,也是清王殿下着人照料,是以才在清王府养病,珍馐对清王殿下自是心怀感激”,苏映雪清凌凌的声音冷静沉着,仿佛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文帝沉默下来,他的目光依旧未从苏映雪身上移开。
室外雷声仿若重锤,一声声地砸在心上,敲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轰天声响。
软榻前的窗户还开着,绵密的雨迅疾地射进来,争前恐后。
湿润的水气在殿内蔓延,混着袅袅的龙涎香气,萦出某种令人焦灼的湿黏。
“以你看来,辰儿是否是杀害宣儿的凶手?”文帝的声音这时传来,拉回了苏映雪不知飘向何处的思绪。
连枝树灯上的蜡炬,有几支已被窗口刮进来的疾风扑灭,光线比之方才,越发暗淡。
文帝端坐在青玉案后,案上的琉璃宫灯未有点燃,连枝树灯又离得较远,他整个人半隐在昏暗之中,呈现出某种奇异的平静与温和。
苏映雪不答反问:“陛下认为呢?”
文帝摇了摇头,又是一阵沉默。
在这越发令人压抑的气氛中,苏映雪似乎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短短的一瞬,如风一般,转瞬即逝,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然而苏映雪听得真切,那是文帝的叹息,他在叹息什么?她自然不会得到文帝的回答。
苏映雪沉默地等待着文帝结束这令她厌憎的沉默,心头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瞬间抓住了这个念头,也顷刻间被这个突兀冒出来的念头惊得欢喜不已。
爱子骤然逝去,悲恸才是最应该有的反应罢……也许,在他心中,恐怕对夏默宣的宠爱是假…….夏漠辰无性命之忧!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朕这个问题?”文帝道。
苏映雪眨了眨眼睛:“陛下是以什么身份来问珍馐这个问题,是父亲,还是,一国之君?”
文帝摇头,声音中带了些无奈的意味:“是父亲,也是一国之君。”
是父亲,也是一国之君…….但到底先说的是父亲。
苏映雪微微一笑:“回陛下的话,珍馐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清王殿下绝无可能是杀害康王殿下的凶手。”
文帝没有问她理由,也没有接着问下去,点了点头,淡淡道:“记得你方才的话,恐怕还需要你来还辰儿一个清白。”
苏映雪从宫中出来,杜鸣顷刻迎上:“公主,如何?”
“一切顺利”,苏映雪叹了口气,只不过,文帝并没有答应让她探望夏漠辰。
马车飞快地朝驿站跑去。
突然,马儿长嘶一声,马车骤然停下,只听杜鸣厉声喝道:“你等是何人?!竟敢挡皇家御车!”
苏映雪猛地睁开眼睛,掀开车帘。
马车前的宫灯在风雨中摇摆不定,稀薄的灯光中,二十几个黑衣人持剑扑过来。
这道也是御道,此地离宫门不远,这些人竟敢在此地公然行动。
苏映雪眸光微动,不由冷笑。
那些黑衣人招招狠辣,手段极其残忍,显然是经过特殊的训练。
苏映雪带来的护卫死伤大半,几个黑衣人提剑砍杀了几个护卫,提剑逼近马车。
杜鸣杀出重围,飞身上马。
苏映雪面容冷静,手中紧紧握着软剑,向杜鸣飞快地道:“向皇宫方向去!”
杜鸣调转马头,拔出短匕在马身上猛地一刺,马儿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皇宫守卫森严,城门处侍卫众多,此地离那里又不远,此番他们往那里逃,胜算最大。
果然,城楼上的守卫发现了端倪,点燃火把。
然而,令苏映雪意外的是,那些黑衣人竟然穷追不舍,直追到城楼下。
“开城门!这是曲桑公主的马车!救命!”杜鸣长声嘶吼。
这些人显然是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看来势必要夺她的性命。
一个黑衣人跳进车内,抡起大刀砍向苏映雪。
苏映雪洒出一把药粉,那人栽倒在地,苏映雪一剑将他刺死,冲出马车。
杜鸣已负伤多处,拼死护在她的身前。
苏映雪带的那些防身药粉在大雨中发挥不了药效。她的武艺在这些武艺高强的死士面前不堪一击,眼看着情况危急,城门大开,火光大作,一队士兵冲了过来。
那些黑衣人见已无望再杀掉苏映雪,同时抹了脖子。
御书房内,文帝大发雷霆,令人彻查,定要揪出幕后凶手。
苏映雪当然不会以为文帝会对她如此关心,这些杀手不惜一切也要杀她,想来与她出宫前与文帝的那场谈话有关。
“有人不想让我为清王殿下作证”,苏映雪浑身都是血迹,情形实在狼狈,然而她目光却坚毅冷静,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羸弱与劫后惊惧。
文帝一掌拍在桌上,茶盏跳了两跳,发出清脆的声响。
“岂有此理!”文帝正在盛怒之中:“真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