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儿……”文帝双眸忽然大睁,望着他们身后的虚空,眼底有不舍、祈求,依旧深切的挽留与悔恨:“妩儿,我错了,你别走,你别走,我不该要那个帝位,你别走……”
苏映雪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扯了扯陆操琴的袖子,文帝已经产生了幻觉,情况变得十分不容乐观。
陆操琴收起脸上的震惊之色,向她点了点头,走到榻前,向文帝道:“陛下,您醒醒,让臣为您诊脉。”
文帝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仿佛没有看见他这个人,依旧不住地轻唤着那个名叫‘妩儿’的女子,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他的愧疚与思念。
苏映雪轻轻咳嗽一声。
陆操琴咬了咬牙,抬手在文帝颈后一敲,文帝昏迷过去。
苏映雪一语不发地上前给文帝把脉,良久,放下他的手腕,起身开始写药方。
文帝的病在苏映雪看来,完全就是他自己给折腾出来的。看他平日里一片肃穆,没成想竟是个痴情种,****忧思难除,难怪会病得这么重,可是……若他心心念念这个叫妩儿的女子,那么备受宠爱的齐贵妃与皇后,又算是怎么回事?
陆操琴比着那药方抄了一遍,走到外殿,唤来门口焦急的大太监,让他速去抓药。
苏映雪开始在文帝的衣物里翻找那个葫芦样的东西。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她翻遍了也没有发现丝毫踪迹。
苏映雪气闷地皱了皱眉,目光在这间雅致的寝殿内打量着,她将那些可能藏着东西的地方又给翻找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苏映雪回到文帝床榻边,望着他昏迷中毫无一丝生气的脸庞,心思飞快地转着。到底放哪里去了呢?她试想自己如果是文帝,会把那种东西放在哪里。
忽然,苏映雪眼睛一亮,伸手扒开文帝的前襟,果然见他脖子里挂着一勾细细的线,她将那丝线勾了出来,一支葫芦样的玉坠儿出现在她面前。然而,她明显愣怔了一下,陷入了更大的震惊中。
“皇后娘娘驾到!”门外响起太监的唱喏声。
苏映雪一惊,陆操琴快步上前:“快起来。”
苏映雪仿若未闻,手紧紧地攥着那玉葫芦,眼中波澜剧烈地翻涌着,情绪莫辨。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操琴强行将苏映雪拽到一旁。
皇后快步走了进来,面色悲痛,她扑到文帝面前,哀哀哭喊:“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您不要吓臣妾……”
陆操琴道:“娘娘,陛下郁结在心,只要放宽了心,辅以药石,假以时日便能康复。”
皇后点了点头,脸色忽然猛地一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文帝胸前的丝线。
苏映雪在一边看得大急,她方才情急中没有将那丝线藏好。可是随即就诧异起来,皇后看这玉葫芦的神色似乎有些蹊跷。
皇后伸手扯出丝线挂着的玉葫芦,眼底浮现出某种可怖的情绪,似恨,又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讥讽。
皇后眼睛盯着那玉葫芦,极低极低地冷笑了一声。
这时,文帝的眼皮忽然动了动,皇后面上所有的神色都化为一种得体的心痛与心疼,她将玉葫芦飞快地放进了文帝的衣领内。
文帝眼皮挣扎了一会儿,慢慢醒过来。望着眼前的皇后,面上一片空白。
皇后心中满是森寒与冷意,面上却挂出了两行清泪:“陛下,您可吓坏了臣妾”,她将脸贴在文帝的臂弯,在没人看见的角度,脸上滑过刻骨的屈辱与憎恨。
文帝拍了拍她的背:“朕这不是好好的吗?”
大太监端着煎好的药进来,皇后忙起身接过,亲自喂起文帝。
陆操琴带着苏映雪告退。
太医署内,苏映雪一边捶药,一边想着方才的玉葫芦。
这房间是陆操琴专用的,位于一个药园内,这药园是文帝赐给陆操琴的。这在宫内,是前所未有的天大恩典。
陆操琴推开门,手里拿着一把药草。
苏映雪笑了笑:“文帝待你不薄。”
陆操琴没有笑,也没有回答,关上房门,径直走到她身边:“你认识陛下脖子上的那枚玉坠儿。”
他这话是肯定句。
苏映雪眨了眨眼睛。陆操琴放下药草,扭头望着她:“你到底是谁?”
苏映雪又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我是应书儿呀。”
陆操琴目光越发严肃,入鬓的长眉轻轻挑起:“一个民间医女,会见过文帝贴身带着的东西?”
苏映雪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停下手中捶药的动作:“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那枚玉坠儿并不是只有一枚。”
陆操琴抿紧了唇角,一语不发地盯着她,面上有毫不掩饰的意外。
苏映雪耸了耸肩,微微垂下头,望着药舀里被她捣得稀烂的药草,语气平静至极:“我确实见过那东西,只不过,被我自己亲手丢掉了”,记忆又将她带去了三年前那个绝望窒息的夜晚,她被夏漠辰强逼着喝下堕胎药,碗碎时,她将他送给自己的葫芦样玉坠儿扔了出去,说着恩断义绝,永生为仇人的旦旦誓言。
陆操琴沉默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然而,她却停下来,陷入了沉思。
苏映雪脑中盘旋着昨日午后驿站里,夏漠辰听说钥匙是一个葫芦样的东西时的神情。
这么看起来,那玉葫芦八成应该是一对儿,一枚在文帝那里,一枚在夏漠辰那里。
文帝肯将那玉坠儿贴身戴在胸前,甚至连皇后似乎都鲜少见到,可想而知,那东西在他心中是珍贵至极的,那么,夏漠辰的那一枚,又是怎么回事呢?
太多的疑团绞在苏映雪的心中,乱成一团。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那场旧事带来的酸涩与疼痛。
陆操琴面上的诧异与疑惑越发清晰起来,苏映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玉葫芦与她的渊源。
不过,陆操琴也明白,苏映雪这种女人,逼迫对她无用,更何况,自己也没有可以逼迫她的砝码,他在她那里得不到回答,也无需再问,然而情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的恶化。
他闷着头配药,没有再理会苏映雪。
苏映雪毫无所觉,她心里此刻想着的都是那枚玉葫芦,以及那枚玉葫芦与夏漠辰之间隐秘的或者是昭然若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