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声声哭喊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夜空的静谧。苏映雪悚然惊醒,拉开门跑出去,不知哪里来的火光,竟然将远处的天空都染红了。
她跑到大门边,发现那火光来自于坡下的村子,心头猛地一沉。忽然,身旁的花丛中窜出来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扬起的剑在月色下有种别样森然的杀意,苏映雪扭头就想往院子里跑去,可是忽然想到重伤的夏漠辰正在里面,自己往那里跑不是将刺客引到那里吗,于是发足往山下奔去。可她的脚力哪里赶得上身后那武功高强的杀手,她转瞬便被追上,左躲右避地逃蹿。那杀手渐渐失了耐性,索性不管不顾地砍将下去,苏映雪扬剑就挡,却被对方蕴了内力的剑势击得猛地跪坐在地上,那人又砍来一剑,苏映雪瞪大了眼睛,暗恨自己今日没有在身上带着防身药粉。一声钝器破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前一刻还杀意森然的杀手,下一刻便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苏映雪被一双修长的手臂扶起来。
苏映雪抬眼望去,惊道:“泣泪!”
林泣泪头上还裹着绷带,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解释着:“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一丝害你的心。我隐藏武功也是身不由己,请你相信我!”
苏映雪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忽听一声惨叫从自己居住的院子里传来。她紧紧抓住林泣泪的手:“走!”
这是一种变相的信任,林泣泪眼中热了热,毅然点了点头,拉着她狂奔而去。
杜李正拿着一把刀与一个黑衣人厮杀,他的招式毫无一丝章法可言,显然只是凭着蛮力硬拼。但那黑衣人一手捂着手臂,一手扬剑攻向杜李。
苏映雪只觉身侧一个黑影蹿了出去,林泣泪鬼魅般地闪到那黑衣杀手身后,长剑顺势驾到他的脖子上。
那黑衣杀手登时不敢再动弹了。
“谁派你们来的!”苏映雪上前冷冷问道,一把扯下那黑巾。
杜李惊道:“薛大奎!是你!”
原来这薛大奎是一年前逃难来到这里的,他来时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村民们动容,便收留了他,谁知这人竟是潜伏的杀手!
杜李怒不可遏,拿着刀就要去砍人,被林泣泪在他肩上轻轻一点,他便不能动弹了。杜李瞪大了眼睛,求救般地看向苏映雪。
“泣泪,他不是坏人,放了他吧”,苏映雪向林泣泪道。
又是轻轻一点,杜李身上的穴道解除了,他无比崇拜地望了林泣泪一眼。
“是你派你来的?”林泣泪剑刃往前送了送,那薛大奎的脖子上登时流出鲜血。
薛大奎冷笑一声,正要咬下舌头,被林泣泪拍了一掌,嘴巴脱臼了。
苏映雪背光而站,没有看到他方才想咬舌自尽的动作,但此刻林泣泪的举动让她瞬间明白过来,忽然冷冷笑了笑,飞快地去正房拿了个小瓶子出来,将那药粉倒出来一些撒在在他脖子和手臂的伤口上。
“这样的人还救他作甚!”杜李很是不解,可这里没他说话的份儿,他是知道的。
苏映雪将那药瓶收在怀中,笑道:“泣泪,松开他吧。”
林泣泪依言收了剑,那黑衣杀手眼睛忽然瞪大,开始去挠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可是那痒痛却似从骨髓中而来,他的手伸进了伤口里,却更加痒痛。
不消片刻,他的脖子和肩膀便被他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杜李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苏映雪,见那人面上轻柔柔的笑容,忽地打了个寒战。
“说,是谁派你来的!”苏映雪冷笑:“你中了我的痒痒粉,即便是死去了,伤口里还是会奇痒难当,你的四肢会自动地去抓去挠,直到将自己身上的血肉尽数剥去!”
杜李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泣泪那里靠了靠。
黑衣杀手终于是受不了那痒入骨髓的痛楚,这才将事情都交代了。原来康王屡次来请陆持正,他都拒绝,最后康王无法,只得派人来盯着,如果陆持正答应同旁的皇子出山,就将他杀了。
苏映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往门外奔去,跑出一段,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向身旁林泣泪道:“泣泪,你在这里看着他们!”
林泣泪目光一顿:“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苏映雪望着山坡下的火越来越大,心里浑噩地想,不知道陆持正是不是逃了出来。
杜李忽然跑过来,向林泣泪道:“麻烦你在这看着”,他扬了扬起手中的弩机,大声道:“我会保护她的!”
苏映雪见林泣泪还是犹豫,猛地一跺脚:“你若是不答应,现在就离开吧,以后莫要回来了!”
林泣泪咬了咬唇,点头:“你小心。”
苏映雪得了他的允诺,拉住杜李往坡下奔去。
到了山坡下,她才看清楚,那火光确切地来说是来自于陆持正家里,他的邻居也不过是波及了一点而已。众人提水的提水,灭火的灭火,可火势太大,谁也不敢进去。
苏映雪望着滔天的火光,忽然有些无奈。突然,里面有人影在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来。
苏映雪定睛一看,是陆操琴背着陆持正!
杜李也看到了,扔下弩机冲进火海里。
杜李将他们安置在一块干爽的空地上,为了让苏映雪疗伤方便,他将周围关心的村民都赶得远远的。
陆操琴胳膊上被剑砍伤了,翻飞的血肉里落满了烟灰,然而他毫无所觉,只是抱着陆持正,喃喃道:“阿爷,你醒醒啊,琴儿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阿爷,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不能再丢下我不管,阿爷,阿爷,你醒醒……”
苏映雪眼中一热,在陆持正面前蹲下来:“我来看看陆老”,话是这么说,可她看得分明,陆持正心口上正中一刀,已经没有血流出来,显然是油尽灯枯之态。
杜李在一旁大哭:“操琴,你让应大夫看看村长!”他说着去撕扯陆操琴,想将他拉起来。可陆操琴却像是傻了般,只是无助地唤道:“阿爷,你醒醒,琴儿都听你的,再也不想着报仇了,你醒醒,琴儿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阿爷,不要丢下我,爹没了,娘没了,阿爷,你不能再离开琴儿……”
苏映雪忍无可忍,猛地扇了陆操琴一个巴掌:“陆操琴,你是不是想让陆老赶紧死去!”
陆操琴呆愣愣地看着她,恍若不认识一般。杜李趁机将他扯到一旁,苏映雪快速地拿出银针,在陆持正周身几处大穴上扎下。过了片刻,陆持正的手指动了动,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苏映雪的泪水落下来,这是一个正直而慈祥的老者,他本不该死去,若不是答应他们出山:“陆老,您还有什么话想说?”真的只是弥留之际了,人命是如此脆弱。
陆操琴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嚎啕大哭:“阿爷,琴儿错了,琴儿错了,求你,不要离开琴儿,琴儿以后都会听您的话,阿爷,您不要走…….”
陆持正枯瘦的手颤抖着抚上陆操琴的脸颊:“琴儿,夏漠辰,他,他,他不是,皇后……的儿子”,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而一旁的苏映雪和陆操琴,却已经惊呆了。
陆操琴慌乱地擦着陆持正嘴边不断涌出的鲜血:“阿爷,阿爷,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再找他报仇,我答应你,我不再为难他,阿爷,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阿爷,我错了……”
“原来真是你”,苏映雪惊怒交加,虽然之前夏漠辰对他说过,可依旧比不上此刻来得真切和震撼:“为什么?你为什么?”
陆操琴对她的质问恍若未闻,只是不断地擦着陆持正嘴边的血迹,可直到他发现那是徒劳,而陆持正的眼神逐渐涣散时,他忽然抓住苏映雪的手,嚎啕大哭:“求你,求你,救阿爷,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求你,求你了……”
苏映雪望着弥留之际的陆持正,泪水滚滚而下,甩开陆操琴的手。陆持正的嘴角微微地张合着。苏映雪心头一痛,附耳过去,轻声对陆持正道:“陆老,您是不是还想说话?”
“书……书……书……”
陆操琴痛声大哭:“阿爷,我会好好读书,求你,求你不要走,我再也不偷偷练武了,我会好好读书,阿爷,求你了,不要丢下我……”
陆持正的手指动了动,陆操琴紧紧握上去。
“清,清王……不,不是……皇后……儿,儿子…….是……书……书……”陆持正长大了嘴巴,目光急切地望着陆操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于徒劳地闭上了嘴巴。
“我答应你,阿爷,我再也不找清王的麻烦了”,陆操琴的泪水落在陆持正的手上,这双枯瘦的有力的手,曾是幼年的他全部的依靠,现在就这样要放开自己了吗?“阿爷……不要离开琴儿,琴儿错了……”
陆持正的目光慢慢移向一旁的苏映雪,那里面饱含的恳求,让苏映雪泪水流得更凶。她毅然道:“陆老,您放心,我原谅操琴了,清王也会原谅他的,您安心去吧。”
陆持正眼中闪过一丝笑,而这笑意还未及绽放就永远地凝固,冰冷下去。
“阿爷!”陆操琴撕裂般的哀嚎在夜空中响起:“阿爷,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要留下琴儿一个人……”
杜李再忍不住,上前握住陆操琴的肩膀,哭道:“操琴,你这样村长会走得不安心……”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见陆操琴的身子软软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