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陆老头儿真是气煞我!”夏漠辰重重地推开门,一股子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长眉皱得更紧:“这什么地儿,竟然让咱们来这里住!”
苏映雪在屋内打量一番,桌椅一应用具还算齐全,土炕上灰扑扑的被褥也叠的整整齐齐,显然是被打扫过了,只是,屋子后面堪堪临着弯虹涧,开窗便见瀑布从高高的弥崖上落下来,飞珠流泻,溅起青烟袅袅,更衬得青山如画,美得不可方物。
这屋子条件虽差,但好在景色不错,苏映雪便道:“先将门窗打开散去潮气。”
林泣泪上前将门窗都打开了,轻风顿时携着水汽穿屋而过。苏映雪将包袱里的小香炉点上,苏合香曼妙的味道在屋内静绕而散。
夏漠辰一看这条件简陋,心中本是为苏映雪担忧,恐她受不住这艰辛,谁知她神态自若,丝毫未有嫌弃与不耐,反倒是自己,想了想,便笑道:“陆老头儿的腿可还有救?”方才给陆持看诊时,他们都被挡在了门外,他还未来得及询问情况就被陆操琴带到这里。
苏映雪眉头微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漠辰只以为陆持正的腿疾十分棘手,连她都束手无策,叹了口气道:“也无需为难,即便治不好他的腿疾,我们在此多逗留些时日,只要找到他的弱点,自然也一样可以劝服他”,这话其实他说的也极为没底,毕竟,胡太医和习青他们也是无功而返。
苏映雪默然不语,掀开木头桌上的茶壶,林泣泪道:“我去烧壶水。”
苏映雪点头,方才陆操琴带他们来时已经将房屋布局给介绍了一下,这个小院子有一间正房,两间耳房,另外有一间卷棚供做厨房用。
林泣泪出去后,夏漠辰走到苏映雪面前,“你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苏映雪在桌边的木凳子上坐下。他的手落了空,讪讪地笑了下,也坐下来,直视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苏映雪手指滑过桌面粗糙的纹理,片刻方才道:“这陆大人的腿似乎是没有问题的。”
“什么?”夏漠辰愣了愣,目中疑云顿起。
苏映雪道:“目前还不确定,待明日我验证一番再做定论”,陆持正的腿确实没有疾患之状,只不过肠胃不好,而且腹部有肿块,这又是久坐之态,此外,他还患有严重的高血压。
夏漠辰点头,苏映雪的医术,他信得过。
苏映雪走到后窗前,不远处的飞涧映入眼帘。薄暮已至,月光凌静落于水面,宁谧中只闻水珠相击的声响。
夏漠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面上微微露出了些许笑意,陆持正的事儿此刻已被他抛在了脑后:“待此事告一段落,我带你去崖顶一观”,他看的出她对自然美景的痴迷和留恋。
苏映雪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姑娘,水烧好了”,林泣泪在门口道。
苏映雪转过身,林泣泪的身影立在门边,修长高挑,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整张脸,但那周身的气息却仿佛带了月华的清冷,平生出一种陌生的凛冽的气息。
“你要沐浴吗?”夏漠辰这样问着,目光已下意识在屋内寻找浴桶。
这里条件如此简陋,自然不会有什么木桶。苏映雪摇头:“沐浴就不必了”,她拎着茶壶,走向林泣泪,从怀中掏出一包蔷薇干花,道:“没有旁的茶叶,这个将就下吧。”
林泣泪宽大的斗笠点了点,接过茶壶去厨房蓄上了。
蔷薇的香味在热腾腾的水汽里沉浮。苏映雪用开水将杯盏洗一遍,为他们二人各斟了一盏。三人慢慢喝着,一时无话。
喝完了茶,那两人便去了耳房休息。苏映雪吹熄了蜡烛,听着窗外的潺潺水声,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醒来时,天光已大亮,推开门,夏漠辰正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打水。苏映雪四处望了望:“泣泪还没有醒吗?”走上前去帮他拉绳子。
夏漠辰笑道:“你这细胳膊细腿,不够碍事儿,快闪到一边去。”
苏映雪僵了下,果真松开手走到一旁。
难得她如此听话,夏漠辰心情大好,眼底浮过浓浓笑意,解释着她方才的问题:“他上山去寻吃食去了。”
苏映雪不觉叹了口气,陆持正让陆操琴将他们领到这里,摆明了是不想招待他们,这几日看起来就要自力更生了。
夏漠辰哪里打过水,等将水桶提上来,衣摆也弄湿了大半。苏映雪道:“包裹里有你的衣衫,换一下吧。”
夏漠辰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一个大男人不必这般讲究”,忽然想到了某日苏映雪衣衫遍湿后窈窕的身姿,目光便不受控制地在她饱满的胸脯上扫了扫,他可没忘记那********般的存在,想到这里,不觉心头有些发热,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
苏映雪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他既已说不在意,自己也没执意的必要。
正要提着水去厨房,林泣泪背着一个竹篓子回来了。
都是些新鲜的蔬菜,苏映雪挑了两样,做了两道清口的素菜,配着荞麦饼子和粟米粥,早膳算是解决了。三人又去了陆持正的家。
敲了许久,也无人开门。夏漠辰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还是昨日来时的样子,他唤了几声陆操琴的名字,无人应答。过了片刻才听见陆持正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却也是他一贯的谨肃:“琴儿去打鱼了,清王殿下来寻他何事?”
夏漠辰噎了一下,心说,我寻陆操琴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儿。
笑了笑,夏漠辰道:“陆老已经起床了?”
陆持正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人老了,醒的早。”
苏映雪笑着插嘴道:“陆老先生,您可用过早膳?”
陆持正顿了一下,他自然还记得这个昨日执意为他看腿的姑娘,声音缓了缓,道:“已用过,劳姑娘挂念。”
苏映雪笑道:“陆老先生,晚辈想再为您施针一试,您现在可方便?”昨日她只不过是做了些诊断的工作,初步判断陆持正的腿脚是没问题的。
轮椅碾压地面的声音传来,片刻,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陆持正淡淡道:“进来吧。”
这个房间显然比昨日他们在此用膳的那间要好上一些,铺了碧绿色荷叶地衣,有些陈旧,但很干净。
屋子内的摆设也很简单,都是家常必须的,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唯有北面墙上的落地大书架夺人眼球。上面摆满了书籍,间或搁着一两个朴素的陶瓷花瓶。
陆持正将轮椅滑到桌边,要去倒茶。苏映雪上前抢了先,将几个粗瓷茶杯都斟满了茶,双手递给陆持正一杯。
陆持正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接过来喝了一口放下来。他这次倒没有赶夏漠辰和林泣泪出去。
苏映雪拿出银针,在他痛觉最灵敏的几处穴道扎了下去,医案上有不少人因为受不住这几个穴道上的痛楚而生生痛死的患者,若陆持正的腿真的没问题,定然会有所反应。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持正的神情,发现他竟然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苏映雪心中不觉升起疑惑,片刻撤了针。
夏漠辰望着苏映雪,道:“陆老的腿疾可有法子?”
苏映雪与他对视一眼,自然晓得他话中深意,她本来基本断定陆持正的腿疾是装的,可方才的验证,那般痛楚都能让他面不改色,她不仅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面上却未露丝毫,仍旧是带着微微笑意:“陆老这腿疾由来已久,岂是这一朝一夕就能下定论的。”
陆持正道:“老夫本对这双腿本已不报希望,听琴儿念叨姑娘医术如何之高,竟生出些期冀来”,叹了口气道:“好与不好,姑且听天由命罢了,姑娘心中也莫要有什么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