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夕阳还未彻底落山。霞光泼了半边天,稍显暗淡的红,平生出几分苍凉之感。
苏映雪躺下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屋内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点上纱灯,桌上赫然出现一张信笺。
苏映雪拿起一看,是夏漠辰的字迹,上书:“我与林泣泪、廖非三人去寻海洋花,勿念。”
苏映雪喝了杯浓茶,驱散了惺忪的睡意。换上夜行衣,带了炸药、火石和各种药丸药粉,系上佩剑,挑着琉璃宫灯便出发了。
她顺着空气中的薄荷香一路往菱山深处快步行去。菱山的夜晚,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她不由得想起前些天夏漠辰被群狼围困的情境,手脚越发地凉了。这人一向都自以为是,自恃武艺高超,天不怕地不怕,岂不知,人类,是这芸芸众生中,最脆弱的物种之一。树枯萎了,来年春风一吹还能发芽,花儿凋谢了,沐浴阳光后还能再次绽放,可是人呢,死了就真的是死了。
忽然,那清新的薄荷香气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腥味。
苏映雪心沉到极点,抬起宫灯,站在这一角光晕里举目四看。
前方一丈远的地方狼尸遍地,鲜血流了满地,好不恶心。
这里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厮杀,一场人与狼的厮杀。
苏映雪忍着口中翻涌的厌恶,踏进那片血腥的狼藉。
风透过茂密的丛林隐约漏进来,薄荷的香气若有若无地扑到鼻端。苏映雪快步跑过去。
那是一个山坳,剑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宫灯的光芒中,她瞧见群狼,正沉默地朝着一袭白衣凶狠地扑去。事实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她知道那是夏漠辰无疑。
她飞快地靠近,快速地装好炸药,点燃,准确地扔出去。
大地响起一阵震彻心扉的轰响。
轰响过后是滔天的火焰。这里的枯叶似乎尤其多,火焰越燃越烈,隐有将周边丛林吞噬的趋势。
苏映雪绕过火堆往前跑,忽然一头狼跳到草丛里,猛地咬住什么,下一刻她听到一声惨烈的叫声。
苏映雪一震,拔出腿上短匕射了出去,跑到跟前,廖非脸埋在枯叶间,正瑟瑟发抖,肩膀上鲜血淋漓,被狼生身咬下了一块皮肉。
“廖非”,苏映雪拍了拍他,他啊地大叫一声,不停地挣扎,然而那力道却是微弱的。
‘**’发作了,怪不得他会这么狼狈,连一头狼都躲不过。苏映雪取出解药,将他翻了个身,声音轻下来:“廖非,是我,吃了解药,你就没事了。”
廖非目光渐渐清明,眼前女子的面容那般平淡无奇,映着不远处的火光,却有种令人沉醉的温柔,他啊地一声,抱住了苏映雪:“吓死我了,好多狼。”
若是换个环境,苏映雪简直要笑出来,这人平日里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失去了作恶的资本后,竟如孩童般地无赖胆怯,拍了拍他的被,苏映雪将他推开,药丸塞到他口中。
廖非吃了解药,片刻精神就缓了过来。
苏映雪站起来,往前跑去。
狼群四散开去,但还有些零落的,说也奇怪,她也出现了,但那些狼依旧是凶狠地朝着夏漠辰攻击,沉默的凶狠的狼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纯钧剑被鲜血染红,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夏漠辰砍杀几头拦路的狼,疾驰到苏映雪身边,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扫了一遍,还是不确定地问道:“你没事吧?”
苏映雪摇头,四下里看了看,没有林泣泪的影子。
夏漠辰已知她想问什么,不待她回答,便指着一个方向道:“他没有武功,我将他藏在那个山洞里了。”
他话音未落,这时山林间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夏漠辰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狼群,又来了。”
苏映雪懵了一瞬,遍体冰凉。她带的炸药方才都用完了。
廖非从树枝上翻下来,眼底一片惊恐:“山上很多很多狼下来了。”
夏漠辰目中波澜沉沉,果决道:“咱们速速下山。”
“竹阁里有我布下的幻术,寻常动物是进不去的!”廖非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拔腿就要往山下冲去。
“泣泪还没有找到”,苏映雪冷声道:“他和你们一起来的,不能不管他!”
“不让他来,他非要跟着来!”夏漠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廖非脚步一顿,他是见识过苏映雪对林泣泪的重视,这个时候若说不让理会他的话,只会让她心生反感,于是道:“那个山洞也是通往山下的,林泣泪兴许已经下山去了。”
苏映雪当即不再迟疑,拔腿就往那山洞那里跑去。
夏漠辰咬了咬牙,忙跟上去。
廖非心里头把林泣泪翻来覆去地骂了几千遍,却也只得无奈的跟着苏映雪去寻他。
那个山洞里空空如也,洞外一只刚死去不久的狼。
眼下没见到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苏映雪便让三人分头寻找,但夏漠辰怎么也不愿离开她。苏映雪无奈,望向廖非:“廖非,你去左边看看。注意安全。”
“不,我想去右边”,廖非一瞪眼睛,十分不满,凭什么夏漠辰可以和她一起去右边,而自己就得走左边。
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苏映雪简直想骂人,忍耐地点头:“行,你去右边,我与夏漠辰去左边。”
“.…”,廖非跌足,苍天作证,他的意思是,他与这女人一起去右边,而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苏映雪与夏漠辰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了从林中,廖非气了一会儿,很快就释然了,飞身上树,慢悠悠打起了哈欠,他才不会浪费力气去找那个专拖人腿的林泣泪,眼下没人监视,他刚好歇个盹儿。
苏映雪与夏漠辰还未走出多远就碰上了狼群。绿油油的眼睛无声地盯着他们,带着志在必得的凶狠。
苏映雪头皮发麻,夏漠辰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飞快地道:“抱紧我,我们先躲到树上去,寻机会再脱身!”
苏映雪点头,再顾不得其他,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夏漠辰心里生出鲜明的喜悦,他忍不住暗骂自己没出息,这都生死关头了,还为她无意间的靠近而欢欣。
夏漠辰抱着苏映雪,提剑砍了几头狼,飞身上树。可这棵树并不是太大,那狼群眼看着他们藏身与此,便开始拱土。不消片刻,树干就摇摇欲坠。
苏映雪心中大急,这么下去,早晚葬身狼腹,松开夏漠辰,探身去看下面形势,不由得正对上成千上万双绿油油的狼眼睛,这场面着实震撼,她心神一晃,大叫一声,掉下了树。
夏漠辰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当即也飞身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苏映雪眼看着就要落入呲牙咧嘴的饿狼群里,黑暗中的丛林里忽然飞出一黑衣人,那人黑衣黑发,黑巾蒙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苏映雪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人已被他拦腰抱住飞向远方。
夏漠辰大惊,奋力疾驰,追上前去。
却在高坡上见到尚在愣怔的苏映雪。
“你没事吧”,夏漠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苏映雪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慢慢停止了颤抖,声音隔着衣料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委屈:“没事。”
夏漠辰刚要安慰几句,狼群已调转了头,再次往他们这边汹涌地奔过来。他的内心是崩溃的,简直怀疑自己是上辈子杀了狼祖奶奶!才惹得他们今生锲而不舍的追杀!
正在这时,山林中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声说不得多么优美,听在耳中却极为舒坦。狼群慢慢镇定下来,忽地就蹿进黑暗的山林里,各自散了。
劫后余生,然而却没有任何喜悦。
刚刚那个人放下她就消失在黑暗中,他是谁,为何会救自己,还有那笛声是怎么回事,以及这些沉默的不会嚎叫的狼群……这些谜团腻在心里,让苏映雪有着一瞬的茫然。她的眉皱着,对整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此刻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找到林泣泪才是当务之急。褪去了恐惧,她又变成了那个坚毅果决的苏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