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漠辰也帮着她举目扫视,忽地瞥见食台角落里那只被拨得光溜溜一丝不挂的野鸭下面,压着一个乌突突的陶瓷盆,便拿着她的手往那里一指:“你瞧是不是那个?”
苏映雪这才想起,方才为了倒腾地方,将那泡着香菇的陶盆给推到了角落里,忙了一阵子,加之野鸭子一盖,竟给疏忽了。正要去拿,忽觉手上不对,低头一瞧,不觉心头一沉,沾满鸡油的手直接拍在了夏漠辰雪白的袖子上:“夏漠辰,你再动手动脚,莫怪我不客气。”
夏漠辰被这般对待的多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讪讪一笑,不温不火地道:“就会冤枉我,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动脚了,我只是动手了而已。”
苏映雪气结,对着他的脚狠狠踩上去。夏漠辰哎吆一声抱住脚乱跳:“谋杀亲夫啊你!”
苏映雪脸色猛地一变,拿起桌上的菜刀扔了过去,夏漠辰侧身避开,神情也阴沉下来。不过是开句玩笑,她竟然真的用刀扔自己,更何况,他说的有错吗,他们曾经是正儿八经拜过天地喝过交杯的。她竟然想要与过去切割得一干二净!这个狠心的女人!夏漠辰越想越气,转身走出了厨房。
苏映雪从地上捡起方才扔掉的菜刀,清洗干净,开始剁香菇。
“姑娘,做饺馅吗?”耳边传来林泣泪的声音。
苏映雪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将香菇剁成了碎泥。自嘲地笑了笑,道:“要切成细丁的,这下好了,全报废了。”
林泣泪道:“怎么会报废呢,姑娘可以拿来做旁的啊。”
苏映雪想了想,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做几张菇饼子吧,这几天都吃生面饼,你们都该吃腻了。”
林泣泪忙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从没有吃过比姑娘做的更美味的饭菜。”
这夸赞十分诚恳,可并没有让苏映雪开心起来,她将菇泥收到青花陶瓷碗里,这才想起问道:“你怎么来了?”夏漠辰让他去看管廖非。
林泣泪已自觉在灶前坐下,闻言答道:“清王殿下让我来帮姑娘。”
苏映雪手中动作一顿,动了动唇,心里冰冷一片。
直到所有饭菜上桌,夏漠辰才走进来。他面上淡定怡然,先前的怒气已不见丝毫踪迹。
苏映雪率先夹菜吃了起来。
夏漠辰见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强自装出来的淡然险些崩掉,他重重地坐下,埋头大吃。
“泣泪,这个酒雀你尝尝”,苏映雪给林泣泪夹了一筷子。
“你是个奴才!”夏漠辰冷冷瞥他一眼,那眼神在说,你敢吃试试。
林泣泪还没从受宠若惊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被夏漠辰一盆冷水泼下来,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苏映雪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冷冷道:“夏漠辰,这雀子是泣泪打的,这菜时我做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颐指气使!”
夏漠辰见她真的发了火,忽地就有些心虚,但输里不输面,仍旧嘴硬道:“这酒是我的!”
“无耻!”廖非一直躲在门口鬼鬼祟祟,正愁没借口蹭饭,这时忙抱着碗跑了出来,骂道:“这酒是我的!”腆着脸向苏映雪笑:“姑奶奶,这酒是我的,真是我的!夏漠辰说你要用,我才给他的。”
苏映雪斜着眼睛觑夏漠辰:“瞧见了没,连酒都不是你的。”
夏漠辰不舍得骂她,但对旁人就没有丝毫顾忌,指着廖非劈头盖脸地骂:“你小子想早点投胎是不?敢来本王面前挑衅!”转向林泣泪,怒道:“不是让你将他绑起来吗!你和是他是一伙儿的不成!”
林泣泪见廖非进来就已坐立不安,此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奴才明明绑得很结实!”
廖非冷笑,妩媚的面容有种别样的傲然:“这种小伎俩能绑得住小爷?”他武功虽算不上绝顶高强,玲珑心思却是无人能及。
夏漠辰怒极反笑,拔出纯钧就砍过去,廖非本仗着自己知道那半片海洋花的下落,夏漠辰怎地也不会置自己与死地,此刻见他动了真格,吓得花容失色,哇地一声跑到了苏映雪身后:“姑奶奶,夏漠辰丧心病狂,要杀人灭口!”
苏映雪对这俩人的无耻都十分厌恶和头疼,砰地拍了下桌子,冷冷道:“要打出去打!”
说着低头吃饭。
夏漠辰眼珠转了转,觉得为了廖非这么个没皮的玩意儿破坏了他与雪儿的感情就太不值得了。于是收了剑,坐下来吃饭。
廖非目光扫了扫苏映雪,又扫了扫夏漠辰,忽觉这场战事儿偃旗息鼓得莫名其妙,不过,他才无心计较这些。抱着碗凑到苏映雪跟前,笑眯眯道:“姑奶奶,你做的饭真香,我睡着了都被香醒了。哎呀,那个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苏映雪从他怀里拿过碗,给他每样菜都夹了些,轮到酒雀时,廖非忙道:“我不吃这个,姑奶奶,我吃麻雀身上生疹子!”
苏映雪深吸口气,将碗还给他。
廖非接过来连连道谢。
苏映雪怒道:“你怎地还不走?”
廖非眼睛滴溜溜地转向林泣泪旁边那个空了的檀木镂花圆凳,笑道:“姑奶奶,那还有一个空位。”
夏漠辰霍地站起来扬起纯钧,廖非一瞧这阵仗也顾不上座位了,撒丫子跑了出去。
吃过饭,苏映雪只觉得浑身困乏,便回房休息。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地又被窗子里泼进来的风浇醒,午后的阳光尤其浓烈,风按理说也是暖的,可她身上却冰冷一片,混沌间似有所悟,忙从床头小瓷瓶里倒了一粒解毒丹吃了下去。片刻,略觉好了些。闭着眼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怎地就中了毒。
忽然,门上的挂门锁响起一阵丁朗的窸窣声。苏映雪心头猛地就是一震,这人撬门竟是如此明目张胆!看来算准了她已中毒睡去!可惜啊……苏映雪冷笑,这人千算万算不会算到,她因常年与药毒打交道,自身对毒药已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否则也不会中途醒来。
那人脚步快步走到她床前,脚步声也是放肆的沉重,丝毫没有顾忌。
他在苏映雪床头翻翻找找,找到几个小瓶子,倒出来一看,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随手扔了。
这人在床头站了片刻,迟迟没有旁的动作,苏映雪正诧异间,这人忽地弯下身子,伸手就往她胸前探去。
苏映雪大怒,好个色胆包天的!猛地往床里滚去,抓住锦褥里的短刀就往这人身上刺去。
那人身子极其灵活,闪身避到一旁,撞得床帷上吊着的香炉晃了几晃。
苏映雪一瞧,不由得气得浑身发抖,这人竟是廖非!
廖非见她是醒着的,心道完了,解药没找到,还让人认出来了。他临机应变能力一向极强,转瞬就做出了最果断的决定——噗通一声跪到床下,大哭:“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觊觎你的美貌了!”一边哭一边用余光偷眼打量苏映雪的神情。
苏映雪一脚将他踢出去,他又跪爬着到了跟前:“姑奶奶,我一时色迷心窍,你就饶了我吧。我只是想非礼非礼你,没想干别的?”
敢情,非礼在他眼中就如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
苏映雪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冷笑:“廖非,你好样儿的,今日若不宰了你,我就不姓苏!”
“你本来就不姓苏!”廖非道。
苏映雪说完就已后悔,不过她已对廖非起了杀机,就不怕他会泄露什么,拿起床帷上挂着的长剑,就刺过去。
廖非左闪右避,大声道:“姑奶奶,你不想要海洋花了吗?你杀了我可就要再等五十年了!”
苏映雪一听这话冷静下来,廖非见有机可乘,又蹭到跟前,耐心劝道:“姑奶奶,你要恼我对你寸了非礼之心,我不怪你,但你想杀我,我就不同意了。不仅我不同意,天下人也不会同意的,想那海洋花五十年开一次花,又极是隐蔽,寻常人一辈子得那么一片花已是天大的运气,而你杀了我,那整整半片就没人知道下落了!白白地糟蹋了那么个宝贝,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苏映雪冷笑连连:“这么说,我非但不能杀你,还得巴巴地供着你了?”
廖非宽容一笑:“供着倒不用,姑奶奶只要将解药给我就是了。我这人一向大度,不会计较那些的。”
苏映雪扬剑就劈过去,这人不要脸的程度真是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
廖非吱哇乱加,在屋内东窜西跳地求饶:“姑奶奶,我不要解药了还不成吗,一个女子成天打打杀杀,小心你嫁不出去!”
苏映雪扶住胸口喘息,那粒解毒丸功效还没全部散发出来,她浑身还是绵软无力,咬牙道:“廖非,你那解药是我每天现配的,若你再敢耍花招,我定叫你全身糜烂七窍流血而死,死后被虫蚁毒蛇分食,骨头被饿狼所噬!”
廖非厌恶地皱皱眉:“姑奶奶,你说的太恐怖了!”
苏映雪道:“滚!”这人软硬不吃,真真是让人又气又恨。
廖非笑道:“滚就滚,姑奶奶你快休息,还得留足精神做晚饭呢!”
苏映雪磨牙:“快滚!”
廖非笑嘻嘻道:“滚着呢,急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