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雪走进来,将药放在他面前:“这是最后一碗药,喝完就算彻底好了。”
夏漠辰淡然地放下书卷,淡然地抬头,淡然地望着她:“怎么这么晚才送过来。”
“漠辞想吃三参糕”,苏映雪将食盒掀开,取出上层雪白的三参糕,又取出中层的蜜糖梨汁、下层的渍枣。
夏漠辰从窗户里见她提着食盒就晓得她给自己带来了吃食,没想到竟有三参糕。不由得心头一喜,语气也柔和下来:“你的厨艺当真不错。”
苏映雪并不接话,淡淡道:“我回去了。”
夏漠辰抿了抿唇,有些无奈:“这些碗和碟都是见梨阁的,你不拿回去?”
苏映雪走了几步,好笑地回头:“你在乎这几个碗碟?”
夏漠辰噎了噎,眼波一动,道:“本王稍后还有事与你商量。”
于是,等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汤药,吃完了三参糕和渍枣,喝完了蜜梨汁,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明日启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苏映雪点头道:“准备好了。”
夏漠辰道:“那就好,今日早些休息。回去吧。”
苏映雪眼睛微微眯起:“你是故意的。”
他确实是故意的,只是,显然与她认为的‘故意’不是同一种。夏漠辰笑道:“此去无蝇村都是山路,更何况,路途不近。我过问一下行裹,不为过吧?”
苏映雪起身就往外走:“多此一举!”
夏漠辰:“.…”
陆持正贵为夏国大儒,如果能从无蝇村请出,夏漠辰在士人学子中的影响无疑会增强许多。苏映雪既已决定与夏漠辰合作,这件事定然就会全力以赴,只是想着习青、黎谷那等手段的人都碰了壁,不由便有些隐隐的不安,显然,这老头儿不是在等候什么人,就是铁了心想隐居,不再踏入朝堂。
苏映雪只顾沉思,没注意对面而来观察她许久的人,直到耳边听到对方唤她才反应过来。
在蔷薇轩里碰见黎谷,实在没有稀罕的,她厌恶夏漠辰,同样也不喜欢黎谷,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就错身而过。
黎谷却并不想就此放开她,伸臂一拦,假笑道:“应大夫这么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在下说一说,兴许能帮得上呢?”
苏映雪冷淡地看他一眼:“黎将军说笑了,民女没什么烦心事,再说,民女与将军毫无交情,就是有,也不便与将军说吧,”,她先前刻意伪装性情,不过是顾忌夏漠辰,既然他已认出自己,那便没有再虚与委蛇的必要,是以说话行事,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黎谷挑眉,总觉得这人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可一时又说不上来,但苏映雪语气里嘲讽他行为孟浪轻浮,他是听出来了。这女人好大的胆子,在这府里,除了夏漠辰,还没有谁敢对他这般不尊重。不悦道:“应大夫非但不领在下的情,反而还出言不逊,在下倒是不解了,你是对在下先前的质问恼怒在心了?”
苏映雪嗤地一笑,目光里闪过一丝恨意:“将军这是哪里话,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恼怒在心,而是恨不得你去死!
一个弱女子与贼人失踪了这么几日竟然还能平安归来,这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可偏偏夏漠辰严令不准再查,黎谷阴鸷的目光扫过苏映雪,心中忽然起了一丝奇异的念头,但随即又被自己否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这个女子这样乏术可陈,怎么会入三殿下的眼。
苏映雪无视他的目光,也无意探寻他心中琢磨着什么歪心思,冷淡道:“告辞”,说着就走了。
黎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面上阴晴不定。
“黎将军”
一声柔媚的呼唤打断了黎谷的思绪,转身一瞧,却是淡香。
这个女子,他有些印象,倒不是她艳压旁人的姿色,而是她对夏漠辰饱含深情的目光。
“什么事?”,黎谷语气不善,除了香晴,没有人能配得上夏漠辰,对于那些对夏漠辰有所期求的女子,他一向厌恶至极:“没什么事好好干活,下人就要有做下人的觉悟和规矩!”
淡香咬了咬唇,眼眶里登时漾起一汪晶莹,一副委屈的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奴婢不晓得哪里得罪了将军,竟惹得将军如此厌憎。”
黎谷眯着眼睛瞧她,倒是个梨花般鲜嫩的美人儿,只可惜,自己不过是言辞稍厉些许,就招来她这般姿态,心中着实不喜,但他一个大男人,也横不起性子再说什么狠戾的话,只是淡淡道:“何事?”
淡香微垂了头,一袭瀑布般乌黑的秀发流泻而下,映得那张莹白润泽的小脸更加妩媚生姿,她哽咽了下,做出一副瑟瑟的模样,细声道:“奴婢有件事甚是忧心。奴婢瞧着这府里只有将军对殿下是顶顶的真心,是以才斗胆来禀告将军。”
黎谷对于这马屁很不待见,但对她说的事儿却有些兴致:“那还不快快说来!”
淡香看看左右无人,方才低声道:“应书儿借医病之名,借机迷惑亲近两位殿下。前些日子将军一直卧病在床,是以不晓得。眼下两位殿下对应书儿都青眼相看,甚至连这次无蝇村之行都让她跟随。奴婢的命是三殿下救的,又服侍五殿下良久,实在不忍心看两位殿下被应书儿迷惑下去。”
黎谷脸色阴沉下来,心里头的担忧被这女人说出来,反而有种就是事实的感觉。漠辰向来说一不二,他已决定这应书儿随形,上次自己不过提了一句就被他以应书儿医术高超之由驳回,若再提,恐怕会让他心生不快,应书儿这个贱女人微不足道,但是让他与漠辰生了嫌隙就不好了。沉吟片刻,冷道:“此事不可声张。回宫后再作计较!”
别说此事尚未得到证实,即便是真的又如何,无论是文帝还是皇后娘娘,都不会接受这么个出身低贱的女子。
黎谷走后,淡香脸上的娇弱之色登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应书儿,有你好看的!
她已被夏漠辰赶到下人居住的院落,又脏又乱,这倒是其次的,她最难以忍受的是夏漠辰对她的态度。从前他待她虽不曾温柔缱绻却也是和颜悦色,如今,她竟连与他说上一句话都难!都是那个应书儿,自从她来后,一切都变了,三殿下,五殿下,甚至是把她视若亲姐妹的侬丽都向着她!淡香一边往见梨阁走一边暗恨不已,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见梨阁门前的侍卫比之前又多了许多,淡香站在绿荫下凝眉思索片刻,换上柔婉的表情,袅袅婷婷地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巧笑嫣然:“侍卫大哥有礼了。”
淡香先前在见梨阁服侍苏映雪和夏漠辞,这些侍卫有些认得她,她一贯端得温柔淑静,又生得妩媚多情,很是得人喜欢,便和颜道:“淡香姑娘前来可是有事?”
淡香柔声道:“淡香几日未曾见侬丽妹妹了,心中甚是挂念,故而前来探望。”
侍卫想了想,三殿下虽交代了没有命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去,可是这淡香姑娘曾贴身服侍三殿下,地位非同寻常,再者,她也曾是见梨阁的人,若执意不放似乎不通情理,可,三殿下的铁令毕竟在那里,上次胡太医来了都未放行,正犹豫不决,忽听院内传来一道欢喜的声音:“淡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