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雪道:“我写个方子给你,你按着方子煎药,一月应可痊愈。”
淡香不免又是一番道谢。
药罐碎了,药打了。看样子淡香也不能再动手煎药。苏映雪问她要了胡太医那方子,照着挑了药材煎了一碗。
淡香在软榻上休息了这一会儿,已经好多了,看她将药汁倒好,便走过来去端药碗:“奴婢送去。”
苏映雪自然不想去送药,黎谷与她仇人一般的存在,若不是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轻举妄动,早就一剂毒药结果了他。平日里,也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眼不见为净。
正想将药碗给她,见她身子又是摇晃了一下,忙扶了扶,她这样子若是再打了药,少不得还是自己来煎,便摇头道:“你还要多休息,这药让旁人来送吧。”
出了药庐,侬丽正从正殿出来,看见苏映雪,脸上一喜,快步跑了过来,笑盈盈见了礼,问道:“姑娘可曾见过淡香姐姐?”
这姑娘明快单纯,不由让她想起了苏茜,面上便带了一丝笑:“在药庐里。她身子不舒服,在休息。”
侬丽一听,笑意顿收,清秀的小脸上浮出担忧,忙告辞跑去药庐。
苏映雪则去殿里唤了个侍卫,让他去药庐取药送去黎谷住处。
谁知不一会儿,那侍卫就跑了回来,说药已被侬丽送走了。
苏映雪也没多少意外,便打发了那侍卫。看了会儿医书,见天色不早,便去厨房准备三参糕。等她做好了糕点和几道药膳,刚放进食盒内。侬丽垂着头慢吞吞地回来了。
她一向明丽欢快,自认识她以来,还未曾见她有过这般沮丧的时候。苏映雪把食盒递给她:“殿下快醒了,这些吃食趁热给他吃。”
侬丽应了一声,低着头接过食盒。耳边乌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巧的面容,只余一张尖俏的下巴,可那往日莹白的下巴上却是红肿一片。
她提了食盒就要往外走去,苏映雪道:“慢着。”
“姑娘”,侬丽僵硬地叫了一声,头压得更低,恐怕被人瞧见的模样。
苏映雪走到她面前,道:“抬起脸来。”
侬丽咬着唇不动,身子微微颤抖。
苏映雪叹息一声,抬起她的下巴,不由愣了一下,怒意在心中蓦然升腾,出口的声音也带上了森然的寒意:“怎么回事?”
侬丽双眼中隐着的泪水簌簌而落:“奴婢去送药,那胡太医的徒弟听说奴婢是侍候姑娘和五殿下的,不由分说上来就打……”越说越委屈,竟放下食盒,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泪水在她红肿的脸上蜿蜒肆虐,她的肩膀颤抖着,无助又可怜。苏映雪弯腰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侬丽茫然抬起眼望她,又有一串泪珠兀自挂了下来。
“那胡太医可知晓此事?”苏映雪面上并没有多少情绪,声音里的怒意却是明湛湛的,这让侬丽多少有了些依仗和底气。
吸了吸鼻子道:“听那些底下人聊天,胡太医好似不在行宫内。”
苏映雪冷笑,不过又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拍了拍她的肩膀,直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莹润的白瓷瓶递给她,语气已和缓下来:“你将这个涂在面上,三两日便可消了,这件事,我记下了。”
侬丽本已收了泪水,望着手中攥着的药瓶,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苏映雪一贯不会安慰人,见这个如同稚儿一般哭泣的女孩子,一时也有些无奈,不由多想,转身将食台上的一碟三参糕递给她,温声道:“新出锅的,你尝尝与碧莲糕哪个更好吃。”
侬丽呆了一般,片刻才接过来,面上泪意犹在,唇边却已笑开:“姑娘,你待奴婢真是太好了。”
这笑容纯净明亮,一丝污垢也无,带了点阳光一般的暖意,直照到了苏映雪心中似的,她便也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吃吧。”
提着食盒去了正殿。
夏漠辞还在睡着,淡香拿着个铜罩子站在兽金香炉前灭香火。看见苏映雪进来,便放下铜罩子,快步走上前去行礼。她气色尚好,现是身子已不痛了。
苏映雪望了一眼闭着的帷幔,将食盒放到凤尾纹檀木桌上,压低声音向淡香道:“我要去习大人那里为他施针,半炷香后若殿下还未醒来,你便唤他起来用膳。”
淡香应了,苏映雪便出了正殿。那碟本来给习青准备的三参糕已经给了侬丽,眼下再做也来不及,她便快速泡了壶蜂蜜药茶,提着去了蔷薇轩。
蔷薇轩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苏映雪抬步进去时,习青靠在床前正往水晶帘处张望,四目相对,习青微微一愣,苏映雪微笑道:“习大人莫不是不认得民女了?”
习青面色已趋平日的洁润,溢出来的红晕,便有些明显,目光也已飞快地挪向它处,不自然道:“怎会不认得。”
苏映雪面上挂了一丝恬淡笑容,举止文雅有度,衬得这张平凡的面孔也生出别样风姿来。她将蜂蜜药茶放在床边矮几上,拿起上面的杯子倒了一盏给习青:“习大人先喝些润润口,稍后少不得要出许多汗。”
习青闻言眸光微滞了滞,那疼痛几近锥心,确实是难以忍受。
苏映雪看他神色,便晓得他心中所想,忙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今日针位不在十指。”
习青暗自松了口气,神色一瞬轻了许多,喝了一口蜂蜜药茶,目光不由一动,又喝了一口,疑惑道:“闻着分明是蜂蜜,喝起来却一股清冽的青竹气息,这是为何?”
苏映雪已取出银针,听他如此发问,便解释道:“竹叶上的晨露,加了白菊,牡丹等干花浸润,埋在坛中垂入井下,隔些时日取来,调蜂蜜药材烹煮,那青竹气息便溶于汤茶中,是以散出的气息却是淡的,被蜂蜜的甜香遮了去。”
习青哪里晓得一道看起来清澈简单至极的茶水会这般复杂,神色间满是佩服:“我这一介粗鄙之人,今日借了应大夫的光,也算风雅一回。”
苏映雪笑道:“习大人若是粗鄙之人,这世间便没有风雅的男子了。”
她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男女之间赞扬皆是平常,可在这个时代,这便无异于**裸的示好了。
习青闻言,先是愣了片刻,回神之际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应大夫谬赞。”
苏映雪一心想着稍后的施针,便未曾注意他这微妙的异常,只是加深了唇边笑意:“待会儿虽说没有上次那般疼,但也不算轻松,习大人可准备好了?”
习青将杯子放到矮几上,望着她的笑容,也笑道:“准备好了。”
这次施针果然比上次顺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