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天亮的早,小秋好像刚刚睡了一会儿,东方的天际就渐渐泛起一线灰白色。
又一次小规模的余震将小秋震醒后,她也不再睡了。借着晨曦看了看马蹄钟,已经早上五点四十多,天却仍旧没亮,灰突突的天空堆着厚厚的云层……显然,如她的记忆中一样,震后那场连绵两三天的雨就要来了。
屋子没自己检查过,余震仍旧不断,这时候,没人敢进屋去睡。那么在院子里或者开阔处搭棚子避雨,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小秋揉揉有些发胀发热的眼睛,一边给宋秀莲说着话,一边起身跳下床去:“娘,天阴下来了,我前几天去县里买的塑料布你搁哪里了?咱们得搭一搭,免得来了雨,鸡们没处躲没处藏的!”
宋秀莲本就性子柔弱,夜里的地震,让她受了惊吓,之后只知道木木地抱着孩子,时刻戒备,却没有注意到天色的变化。竟小秋这么一提醒,她才猛地抬头看了看,然后慌慌地放下怀里的小冬,一边道:“就在你们姐俩的床底下!小秋,你拿出塑料布来,去找找你爹吧,就咱娘几个不行……”
小秋已经穿好了鞋子,听宋秀莲如此说,她回头笑笑,道:“娘,你没注意,昨晚爹搭蚊帐的时候,我就让他用了粗竹竿。如今,咱们只用把塑料布挑上去,搭一层就行……哦,娘啊,你去后院搬几块砖来,待会儿搭好塑料布,需要用砖压一压!”
打消恐惧、摆脱悲伤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事儿做着。小秋直接给宋秀莲布置好活计,然后她就去拿塑料布,又去灶棚里搬椅子和凳子……
为了这一天,小秋早早就准备着了,连后继的种种应对措施,她也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是以,这会儿做什么都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她将凳子摞在椅子上,然后攀着踩上去,用细麻绳将塑料布捆扎在四角的竹竿上。正专注地忙碌着,突然一波余震袭来,她脚下的椅子凳子一阵摇晃……
宋秀莲正搬着五六块砖从后院走回来,余震袭来,她下意识地用肩膀去靠住屋子,稳住身体,然后抬眼看院子里的帐子和孩子们,却惊见大女儿站在摞得高高的椅子凳子上。
那摞在一起的椅子凳子本就不稳,地震来袭,更是摇摇欲坠,小秋两手握着竹竿,已经蹲在上边的凳子上——她之前预想过这种情况,预想中,万一遇上余震,她只需要蹲下来,然后踩一脚椅子跳下来,并尽快把椅子凳子搬开,省的晃倒了,还有可能砸到床上的弟弟妹妹。
可是,她真的没办法从摇摇欲坠的凳子上下来啊!
余震中,椅子凳子摇晃的厉害,她扶着竹竿才勉强不让自己摔下来,却根本没办法撤一条腿离开凳子,去踩下边的椅子了。
宋秀莲这会儿却突地暴发了,她顾不得脚下颤抖的大地,也忘了丢掉手中的砖,就那么抱着五六块沉重的砖头,踉跄着却绝不慢的速度冲到床边,丢掉手中的砖,然后扑上去,张开手抓住小秋脚下的凳子,并用力拉向她自己的怀抱,同时大喊:“小秋撒手!”
听到宋秀莲的大喊声,小秋下意识地撒手,身体也随着凳子扑落下去,下一秒,她就跌进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
紧急时刻,宋秀莲竟然将大女儿从凳子上拉下去,并张开手臂接了个满怀——可是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正经历着一场余震,她接住大女儿并抱紧的同时,身体也站立不住,往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娘俩就这么样跌在一起,只不过,宋秀莲在底下,给小秋充当了一回人形垫子。
把娘俩摔倒的那一下子,就是这场余震最后的尾声,娘俩摔在地上,大地却重新安静下来,小秋连忙起身,然后去查看宋秀莲的情况:“娘,你没事吧?摔着哪里了吗?腿?腰?胳膊……”
摔懵了的宋秀莲反应过来,却一下子抱住大女儿,呜呜地哭起来:“你个死孩子,可吓死娘了!呜呜呜……”
听她哭出来,小秋也一下子放了心,她缓缓抬手,回抱住自家亲娘,深深吸了口气,把头仰起来,眼泪却还是无法控制地顺着眼角、两鬓滑下来。
她一直以为自家老娘太过柔软,太过温吞,甚至,内心深处不是没嘀咕过老娘无用……但今日今时,她才知道,看见自己孩子遇上危险,自己老娘也可以变身成无敌金刚!
娘俩抱着哭了一回,很快也就平复下来。
小秋再要上去拴竹竿,宋秀莲也不敢离开了,坚持在下边扶着椅子凳子。娘儿俩一起干活,宋秀莲不但能扶着椅子,还能递一递麻绳之类的,还能低声说着话,倒是很快就把四根横置的竹竿绑好了。
正如小秋所说,前一天搭帐篷的时候,小秋就让王利民用了粗竹竿,一根根毛竹都有她的小腿粗,而且,每根竹竿接近顶端的地方,小秋都让王利民拧了铁丝,之前的借口是挂蚊帐,如今,却正好绑缚固定横置的竹竿。
然后,小秋和宋秀莲一起,用细竹竿挑着厚实的塑料布,从蚊帐顶上搭过来,然后小秋踩着摞起来的椅子凳子,用麻绳将塑料布的四角,捆扎在四角的竹竿上。塑料布垂下的四边,再用砖压住,不起大风,就不怕被吹翻了。
棚子搭好,宋秀莲去打了水来,娘俩洗了手。
“秋啊,你昨儿黑夜没咋睡好,趁这会儿还早,再睡会儿吧,我去做饭!”宋秀莲端着脸盆倒了脏水,一边跟小秋说着。
正说着呢,成江成河哥俩匆匆走进来,抬头看见院子中间的棚子,成河就笑了:“我就说小秋利落,指定收拾好了,二哥还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