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逃亡
逃跑了一夜,终于勉强可以看清楚周围的情形了。也基本上确定暂时安全了。
“娘哎!可累死俺了。俺跑不动了,说啥也得歇歇!”一个河工终于受不了了,直接坐倒在地大口喘气。
逃跑了一夜,大家都累得够呛,见到有人停下来歇息,周围的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坐倒在地。
李琰没有立即坐下休息,而是极尽目力向四周张望。可惜周围一片灰蒙蒙,根本看不清楚身在何地,不远处传来的鸡鸣声才能让人知道周围还有人家。
李琰走到周金柱身边,从背包里拿出水杯,自己灌了一口之后随手递给周金柱。这水杯还是李琰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呢,不锈钢水杯在这个世界上绝对独一无二。李琰刚到河道就连同背包一起藏了起来,要不然恐怕早就被负责看管他们的官兵搜走了。从决定逃跑开始,李琰就开始准备了,水杯里面的水也经常换装。
周金柱喝了口水缓了口气,李琰又递了半个窝头给他。李琰在河道的时候虽然不横行霸道欺负别人,但是作为一个敢和官兵打架的人,周围的人还是下意识有些畏惧的。就是吃饭的时候李琰通常也会多拿一两个窝头,负责伙食的河工也不敢多言。李琰昨天晚上多拿的一个窝头现在都是派上用场了。
周围的河工跑了一晚上,也都是又累又渴。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就算看着眼馋也知道没有他们的份,很多人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
不过也有例外,一个光头大汉就没有这份朴实。
“唔那小子,快快份老子一口水喝,渴死老子了!”
李琰抬头看了一眼横着膀子老实不客气的大汉,自顾自啃着窝头,沉声道:“老子又不是你爹,凭什么要给你水!”
李琰本来是个很文静的人,甚至以前在别人眼里文静的有些懦弱。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时间里,艰苦的差役让李琰心中多了一份戾气。加上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做事情也没有丝毫顾忌。就像一个人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就会下降一样。
这光头大汉李琰也知道,听别人称呼叫“张铁头”,也不知道是外号还是真名。张铁头身高足有一米八,快赶上李琰了。身架看起来有些消瘦,这也是河工们的普遍现象,毕竟河道里的伙食可没有什么油水,还要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能养胖身体才怪。张铁头最醒目的就是他的光头了,说是光头也不恰当,因为头皮上面还有些地方是有贴着头皮的短发的,也不知道是剃头的人手艺太差还是剃刀不够锋利。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像张铁头这样不是和尚也剃头的就很少了。
要说这张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无家无业,偶尔干一些打劫剪径的无本买卖。失手之后本以为死路一条,谁知道朝廷修河,许多罪犯都被发配河道服苦役,倒是让他逃过了一劫。张铁头横行惯了,尤其是对这些老实巴交的民夫,仗着身材魁梧有些膂力,自是不放在眼中的。谁知道现在竟然碰了一个硬钉子,脸上凶气一闪,往李琰走了过来。虽然李琰看起来也身强体健,不过张铁头自认也学过几手,还不至于被李琰吓到。
“小杂碎,你找死么!”
张铁头在囚犯中也算是一霸了,有几个和张铁头交好的看到张铁头发怒,也纷纷站起身往李琰二人这边走了过来。李琰周围歇息的河工顾不得疲累,连爬带滚四下躲避,生怕殃及池鱼。
“呵呵,老子倒是想死,就怕你杀不了我!”李琰不温不火看着气势汹汹的张铁头道。
这话倒不是李琰吹牛,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亲人朋友从此再也不得相见。这一切对李琰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李琰甚至有一种“死掉之后就会梦醒”的错觉,倒是让李琰胆气壮了很多。
周金柱也从地上站起来,冷冷看着张铁头等人。周金柱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止一次有落草为寇的想法,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实践而已。看到有人找事儿,周金柱也不显得害怕。
李琰摸出一把折叠短刀随意在手中转动着,随时瞅准机会出手。这把刀子可是当初他花了五十块钱买来的,刀刃足有十厘米长,现代工艺,绝对锋利。
“都他娘吃饱了撑的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要窝里斗么!有这个力气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摆脱官兵的追捕吧,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们跑到这里已经万事大吉了吧!”就在两方随时开打的时候,一个声音沉声说道。
李琰扭头看去,来人是个一脸虬髯的大汉,三十五六年纪,身量不算很高,但是很壮实。头发乱哄哄披散着,一身衣服也脏的看不清楚本来颜色。还有好些人跟在这个大汉身后,冷冷看着周围的人。
“原来是胡老大啊,既然你出面了,看你的面子,就放这小子一马得了。哼!”张铁头看清楚来人后,恶狠狠瞪了李琰一眼说道。
李琰也认出这人是谁了,胡大威,据说是个私盐贩子,和张铁头一样是发配的罪囚。但是和张铁头这种独行侠不一样,胡大威手下还有数十个贩私盐的亡命徒,加上其他一些听从胡大威命令的囚犯,也是这次暴乱的主力。这些囚犯大多都是亡命徒,在河道承担的苦役也比一般民夫更重,逃跑的可能最大。所以李琰也曾经可以去结交过,只是他一个没有什么跟脚的人物谁敢轻易相信,短时间内也没有多大进展。
李琰虽然和胡大威没有什么深交,但彼此却也都认识对方。见张铁头退缩了,李琰也没有继续纠缠不放,坐下自顾自啃起窝头来。
胡大威见自己已经镇住了李琰等人,也不再多说,四下看了看周围的情景之后,才大声道:“诸位,既然咱们走到一块了,也是种缘分!我们现在的境况如何想必大家都知道,别看咱们跑了一夜,又累又饿的,可是官兵要是派了马队追赶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咱们了。诸位很多人之前虽然和咱素昧平生,不过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还要大家一起想办法怎么能彻底逃出去才行。”
这些逃出来的人有一两百人都是罪囚,正是这些人率先发难,其他人才有胆子出逃的。除此之外还有百来个白莲教徒。韩山童和刘福通在颍州起义,白莲教绝大部分骨干自然聚集到了颍州地界。但是在开河的河工当中还有不少白莲教徒暗中煽动河工,白莲教起义的消息传来,本就让这些人人心浮动,不管是真担心“明教”起事成败,还是担心去晚了不能得到一个好地位,总之,昨晚的暴动有不少人趁乱跑了出来。
还剩下百来个迷迷糊糊就跟着出来的河工。这些人中有不少人昨晚上都没有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混乱中见到有人逃跑,也就跟在后面了,现在说不定正后悔不及呢。
当然,昨天晚上逃跑的人绝对不止这些人,更多的人恐怕是往家里跑去了,毕竟不是人人敢冒杀头的危险去造反搏一份飘渺虚无的前程。
周围的人定定看着胡大威,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胡大威见没有人开口,就继续道:“咱们逃跑出来,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老子决定带着兄弟们南下投奔红巾军去了,要是有愿意也可以和咱们可以结一起走,多个人也多份照应不是。”
韩山童、刘福通起义算是白莲教起义的一部分,因为元末大多数起义都是白莲教发起的。比如徐寿辉、彭莹玉起义,南北锁红军,徐州芝麻李和濠州郭子兴等起义。但韩山童、刘福通起事初期韩山童就牺牲了,之后的起义主要是刘福通率领,而刘福通本身并不是白莲教教徒。因为起义军头裹红巾,所以更多人称这支起义队伍为“红巾军”。又因为队伍中烧香的白莲教徒充当骨干,所以又被称为“香军”。
人群愣了半晌,那些白莲教徒自然高兴了。要是平日见到胡大威这种人,大家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但是现在随时面临着官兵的追杀,能和这种亡命徒并肩作战倒是更让人心安。
“对对,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之前大家不是一直这么说么,石人可是真真挖出来了,俺亲眼看见的。这老天爷都说了的,这天下肯定大乱!咱去投奔,将来说不定还能混个小官当当呢!”这人明显在吹牛了,修河的河工被分成好几队,而挖出的石人在黄陵岗距离他们干活的地方有几十里呢。况且石人刚挖出来不久就被贾鲁下令砸碎了,这人怎么可能看到。
“就是,俺们跑出来就是去投奔明王他老人家的!”明王就是韩山童了。红巾军起事消息虽然传来,但这些河工却不知道详细情况,还不知道韩山童已经被捕了呢。
白莲教徒虽然高兴,可也有人害怕道:“这,这怎么使得,这可是造反,要杀头的!”
胡大威皱皱眉头,还没等他说什么,周围的白莲教徒已经叫嚣起来了。
“呸,什么叫造反?蒙古人还不是造的大宋朝的反!俺们明王乃是前宋后裔,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对头,这河道挖出石人那可是真真的,天下都要大乱了,不造反还能活下去么?”
周围的白莲教徒虽然嚷嚷的厉害,但也就几个人一直在怂恿大家罢了。见到大家始终犹豫不决,胡大威开始面色不渝起来,这些人很多都只是暂时裹挟起来的,一旦散开了要再聚到一起就难了。要是没有这些人,自己就是投奔了白莲教恐怕也不会得到重用。况且追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追来呢,有这些人跟着,要是遇到官兵也能分散官兵注意力。
“哼,不造反难道咱们还有第二条路么,你们还指望官兵能大发慈悲放过你们不成!”胡大威冷冷扫视着河工们。
“草,不跟咱们走,难道是想去官兵那里告密请赏不成!那就先问问老子的刀子答不答应!”胡大威手下一个大汉看到胡大威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很快就领会到了,提着一把环刀恶狠狠瞪着周围的河工们。
环刀就是蒙古人佩戴的弯刀,有些像柳叶刀。这环刀大概是昨天晚上从官兵那里夺来的,上面似乎还沾着血呢。
张铁头看这情形,知道胡大威打的什么注意,不好直接反驳,只好道:“这白莲教的好汉们造蒙古人的反,咱们自然是佩服的。只是这两地毕竟相隔太远,具体消息咱们也不清楚。就这么一路跑过去,万一落入官兵包围,就算咱们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啊?”
“也是啊,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城池哩,就咱们这些人,能行么?”有人带头,自然有人附和。
胡大威也知道这个问题,就转头问张铁头道:“那张兄弟的打算是?”
张铁头挠挠光头,道:“依我看,咱们这么多人,干脆找个地方落草算了。胡老大威名咱们都是知道的,有你做老大,还害怕没有人来投奔么!”
胡大威沉吟不语,周围的白莲教徒开始着急起来。
“胡大当家的,这周围也没个险山恶水,怎么落草?况且这些地方这些年被黄河祸害不轻,也没多少富户了。落草,落草了咱打劫谁去呀?”
“就是么,那官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就算咱们落草了,还不是一样被官兵杀么!”
一时间大家为接下来的行程争吵不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