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梅林(1 / 1)

因这几日下了雪,孟佳氏的帖子上便写的是“京郊踏雪寻梅”,云溪裹着大红的氅衣,鬓边贴了一朵鹅黄的宫花,修饰的面盘好似都小了不少,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鲜嫩如二月枝头刚生出的花苞,娇软了起来。

果真女人要是会打扮,也要抵几分颜色,她连说话都自信潇洒了不少,语笑嫣然:“早就听说裕亲王府上郊外的梅庄是京城一绝,没想到今天我们也有幸能去看一看!”

孟佳氏的帖子也给马佳氏母女有一份,听说要去的有好几家人。

岁末头上戴着兔子毛的帽饰,衬的一张小脸银白如玉,穿着一件松花绿的大氅,走动之间露出葱黄绫洒线裙,目光清浅淡然,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多出了一份不可及的美貌和气度。

云溪笑着转头问岁末,好似是格外的眷顾一般:“妹妹说是不是?”

据她对这一世的了解,最大的不同是八阿哥还没有成亲,而原本那个她从来都不曾正视的妹妹,这会竟然也不得不让人正视起来,她也曾想过这个妹妹是不是也同她一样,但又很快否决,从现在发生的事情上来看,这个妹妹的表现都太过普通一般,不像有这种经历的人,而她心里过于自负了些,并不认为重生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地位卑微的人身上,她是贵为贵妃的人,自有天神眷顾,她只是自来都不大喜欢貌美的女人,如李氏,年氏。

岁末淡笑着看向云溪,那一双过于清澈几乎能看透人灵魂的眼,让云溪的表情也不自然起来:“没想到姐姐病了一场竟然对我亲热了起来,真是叫人受宠若惊。”

岁末的话让云溪觉得心惊肉跳,好似自己的秘密被窥破了一般!

岁末搭着丫头的手上了马车,云溪看着岁末的背影咬了咬牙,也没想到才一开口就被将了回来,觉得心里的气格外不顺,她以是做了贵妃的人,很久都没人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丫头唤了她一声,她转头凌厉的目光吓的那丫头一个哆嗦,话也说不利索,马佳氏掀起马车的帘子,看了过来,云溪面上又成了温和乖顺的笑,扶着丫头的手上了马车。

听说裕亲王病情好了很多,所以孟佳氏才能这会在庄子上宴请。

出了京城,郊外的官道上积雪也不多,太阳还未出来,天气也冷的厉害,但光线很好,明晃晃雪白的一片,还没有进庄子,就已经有梅香扑鼻而来,岁末的脑海里又翻腾出深处的记忆,宫里的时候御花园里也种着梅林,那时候的她爱极了梅花,胤禛也总说梅下的她最是好看动人,真是物是人非,如今果兴阿早已不在,那些未了的情也随着时间灰飞烟灭,重来了一次,她想换个活法。

外头的丫头打起了帘子,岁末先下了马车,又转身扶住了科本氏,科本氏一脸笑意。

青砖的走道上雪扫的干干净净,游廊外的太湖石和千层石堆叠出假山,没有多余的花木只有枝桠遒劲的梅树,整个院子看来古朴大气,实在非一般人可以设计的出这样的气势。

同行的太太格格们大多好似被震慑住一般,只有云溪眼里闪着不屑,裕亲王府的梅庄她还住过几日,没什么大惊小怪,现在看似风光的裕亲王世子保泰,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等到雍正朝的时候,都是阶下囚!

内室的炭火烧的旺,非常暖和,站在门口的孟佳氏看起来更憔悴了一些,额上勒着朱红的抹额,穿着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锦裙,外面罩着一件银鼠的褂子,衣裳很厚却还是看起来瘦弱的很,身旁正立着个圆脸的姑娘,面容白皙,目光澄澈,虽不是顶好看的样貌,但一看就出身大户,是个有着良好家教的大家闺秀。

大家都笑吟吟的见礼,孟佳氏特地拉着岁末多说了两句:“几日不见又比前几天漂亮了不少,真是人比花娇,我这满园子的梅花大抵也比不过你!”

她身旁的姑娘大方的打量了几眼岁末:“姐姐也不说说这位妹妹是谁?”

孟佳氏笑着道:“你着什么急,若是喜欢你自己去问就好了!”听语气也知道孟佳氏和她很熟。

这姑娘果然自己来拉着岁末的手,一双手滑腻非常,落落大方:“好妹妹我是瓜尔佳锦绣,不知道妹妹芳名,多大年纪?”

原来是瓜尔佳锦绣,太子妃的庶妹,石炳文的女儿,后来做了保泰继妻的人。

岁末对她的感觉不坏,笑着还礼:“今年十二,闺名岁末。”

锦绣笑着朝着孟佳氏道:“果然是妹妹!”

大家就都捧场的笑起来,云溪眼里虽是清高,但也很给面子,同一起来的几位裕亲王府五品六品的典仪以及牧长和典膳的太太格格们相处的非常和谐友好,这让马佳氏十分满意。

孟佳氏叫几位太太们一起打叶子牌,又叫丫头带着格格们去院子里折梅花:“也不必急着回来,在院子里转一转。”又叫锦绣帮忙招呼。

年纪不大的格格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大家一路说笑的去了花园。

成片的梅花美不胜收,让人不知道从哪下手,一旁的水榭里早就烧了地龙有摆好的点心供人休息取暖,喜欢梅花的可以去转,不喜欢也可休息,处处想的周到,岁末忍不住感慨:“真是难为世子妃了。”

锦绣笑着转头:“我也这样想,姐姐总是这么厉害,事事周到,让人拍马不及。”

云溪也笑着应和:“谁说不是呢?真让人受宠若惊!”

如今的岁末看见梅花实在没有什么好感觉,不大想去,想在水榭里坐一坐,锦绣却不行:“你陪我走走,折一枝,难得来一次,回去的时候不带梅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过裕亲王府的梅庄。”

这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缠人的功夫到厉害,岁末却不过她的热情,只好跟着起身。锦绣这才笑起来。

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在一处,云溪的刻意之下,跟其他的几位格格关系已经亲热起来,隐隐有了带头大姐的风范。

岁末对这些都不大关心,人各有志,只要互不影响就行。

温暖如春的书房,保泰皱眉看着八阿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郭络罗氏一族虽然败落,但血统高贵,名声又在,皇太后和皇上都十分喜欢轻扇郡主,郡主对你也是一心一意,这么好的婚事你为什么不喜欢?”

八阿哥沉静如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在让人窥不见他内心的想法,那俊朗温润的面庞上温和的表情像是磐石一般,挡住他的内心世界,他弹了弹黑丝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就好像要弹走那让人恼火又憋屈的记忆:“我自有主张。”

保泰还想说些什么,楼下传来女子娇俏的说话声,他不自主的转头看向窗外,红色的梅林,撇在雪地里的那件松花绿的大氅分外的显眼,但还是不及那沧桑艳丽的梅树上,趴着的那个娇弱的身影吸引人。

锦绣目瞪口呆,大抵也没想到她非要高处的梅花会带来这样的结果。

保泰眼里多了几分兴致,看向一旁的八阿哥:“这不就是那次差点撞上你的钮钴禄家的丫头吗,下去看看。”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沉闷,待下去估计也会说的不愉快。

岁末是不想待,而且锦绣也有些反常,站在这阁楼下不走,不知道是在等什么,但她实在无意参与其中。

她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是不是要的这一枝?”

锦绣深吸了一口气:“梅花我不要了,你快下来吧,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有人在身后说话:“表妹好雅兴!”

锦绣的眼眸都亮了起来,转瞬又是面颊绯红,转身行礼:“没想到八阿哥和表哥在这里,你们也帮我劝劝吧,叫岁末妹妹快下来!”

八阿哥抬头看向了树上那不因为突然到访的人有多余的情绪波动的岁末,她像是隐在梅花里的仙子,红梅映着脸庞分外的迷人淡然,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他弯腰捡起了地上带着清香的大氅,弹着上面的雪:“你要什么梅花,我来替你摘。”

锦绣一下子尴尬起来,八阿哥的语气叫她觉得好似是她逼迫的岁末上树摘花一样,她紧张的看了一眼保泰,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保泰却正看着树上,红梅掩映,那一双眼灿若星辰,一点朱唇如梅花一般,白嫩的手腕看的人几乎心疼。

嘎吱一声清脆的响声,梅树上的雪簌簌的往下落,岁末一把抓住了粗一些的树枝才没能掉下来,锦绣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八阿哥眼眸沉了沉,向前踏了一步,保泰皱眉:“你一个姑娘家上树做什么?现在掉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你难不难受?冷不冷?!”语气听上去颇为严厉。

岁末很沉默,她试着将自己微微晃动,努力够上一旁的树枝,让自己的脚能踩住,但努力了半天手也冻得僵了,还是没有成功,她又低头看,脚离地上的距离不是很远但也并不近,如果跳不好,这样寒冷的天气很容易扭脚,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家里,并不好。

有人站在树下,抬头看她,发色如墨,眼眸如幽潭,唇线格外的□□好看,声音也格外温润:“你往下跳,我扶着你,不用怕。”

岁末一下子撞进了八阿哥的眼里,但很快又挪开了眼,与其等到自己掉下去,还不如主动一些,她一旦决定就毫不犹豫,保泰还在说着话:“既然不是胆大的,就不要随便......”

岁末跳下来的时候漫天都是飞舞的梅花,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和害怕只有无边的清澈和淡然,轻盈的像一瓣飞舞的梅花,她跳下去在雪地里自然的滚了一圈,这样能够让向下的冲力缓冲掉大半,这还是做鬼的时候学到的技巧,今天是第一次试验。

她站了起来,发饰也歪了,衣裳上全是雪,但她从容不迫,于是便是这样狼狈的时候,她却越发的美好起来,锦绣紧张的跑了过来,上下打量:“要不要紧,伤着了没有?”

她刚好避开了八阿哥站的地方,八阿哥的心里竟然微微有些失落。

岁末歉意的道:“本是想替姐姐折梅花,却没想到给姐姐惹了麻烦。”

因这一句替人着想的话,刹那之间锦绣对岁末好感倍增,亲昵的用帕子替她擦着衣裳上的雪,又给她扶着发钗。

细珠胆战心惊的从八阿哥手里接过了岁末的衣裳。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姑娘们的说话声,八阿哥挪开了自己的眼,负手而立如松柏一般挺拔。大家很快都走了过来,看到八阿哥这样俊朗又温和有礼的皇子分外激动,胆子都比寻常大,云溪却淡淡的立在后面,八阿哥微笑的时候,云溪的眼里就露出几点怜敏,雍正朝还有谁比这位八皇子可怜?

锦绣挽着岁末站在远一些的地方,悄声道:“瞧她们这些人,见了八阿哥脚都挪不动,就是扑上去献殷勤又怎么样,咱们这些人最多也只是做小,上赶着做妾,真是自甘堕落。”

她这会看上去已经将岁末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说话就比较显露本性,活泼又随和。

岁末笑着点头,却不知锦绣是怎么打算自己的,她并不知孟佳氏命不久矣,难道这样一直耗着?。

八阿哥很快就和保泰离开,也没在跟岁末多说一句。

保泰一转身,脸色就差了很多,八阿哥淡淡的:“世子妃请了这么多年轻的姑娘过来,又故意放到园子里,好似是叫你相看的。”

保泰哼了一声:“女人就是事多,实在不知道她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雪,虽然冷却也格外好看,大家又说说笑笑的回了落脚的水榭,投了一回壶,传了花鼓,岁末和众人玩的脸颊通红,看上去更明艳了几分,跟锦绣的关系也更亲密了几分,等到走的时候,锦绣特地邀请岁末过几日去她家里做客,科本氏得意的看了一眼马佳氏,云溪就是在厉害交好了一群格格,那也没有一个瓜尔佳锦绣体面得力!

想起孟佳氏刚刚对科本氏格外的看重,马佳氏就心里格外不舒服,对科本氏实在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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