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在神魔大殿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夜已荒丘,人已渐没时,才抬起脚步离开了神魔大殿。
魔尊的脚步轻盈,踩着冰冷的夜色,往魔宫深处独自前行。
魔宫的深处有一堵高墙,高墙外是一片荒野,荒野尽头有一座高山,山下有一间佛寺。
时已至深夜,佛寺中一盏青灯长鸣。青灯下是一身衲衣的偈摩耶,以及在一旁打盹的念飞。
偈摩耶盘坐于蒲团之上,面朝神位轻敲木鱼,心无旁骛潜心礼佛。让人奇怪的是,神位之上所供得并不是俗世常见的佛陀,而是一坛虚无。
察觉到了牛飞的到来,偈摩也放下手中的木杵,起身迎候,恭敬道:“偈摩耶恭迎魔尊大驾光临!”
他的声音惊醒了打盹的念飞。念飞睁着惺忪的双眼,瞧见魔尊的身影后,连忙站了起来,躬身道:“父亲大人,您怎么来了?”
魔尊踏入佛寺,找了个蒲团随意而坐,然后对念飞道:“你先下去吧,我与国师有事要谈!”
其实念飞对父亲的到来很是好奇。他到魔国也已经八十年了,这些年来父亲幽居魔宫,若无要事鲜少踏足佛寺,而且即便是来也只会在白天。而今日呢?父亲大人深夜到此不打紧,还要自己回避,他找偈摩耶到底要谈什么?
尽管念飞心中很是好奇,可父亲有命,他也不敢违背,只得躬身应是,然后踏着夜色出门随意闲逛。
虚无神位之下,魔尊与偈摩耶相对盘坐。而偈摩耶不知从何处摆弄出一副茶具,煮水烧茶用以款待魔尊的驾临。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你这神坛之上供着的是一坛虚无,而没有神像。”在等待茶水泡成时,魔尊轻声问道。
偈摩耶下意识地撇了神坛一眼,然后笑道:“世上无佛可供,贫僧便只能供着一坛虚无。”
“无佛可供?”魔尊不解。
偈摩耶点头,道:“是的,无佛可供。历代神佛皆是浊世渲染的假慈悲,真正明白佛之真谛的几乎没有,所以无人可上神坛,无人可承受世人的香火供奉。”
魔尊似乎明白了一些,点头道:“如你之言,佛虽慈悲,却不能普度众生,魔虽无道,却是执念使然。真要比较,佛比魔高尚不了多少。仓皇世道,确实无神可供。”
偈摩耶浅笑,沏出一杯清茶递于魔尊跟前,笑道:“魔尊此来,不是为此吧!”
魔尊端起茶杯浅闻,小酌一口后又放下茶杯,笑道:“慧眼如炬,我有一事不解,故而来此寻求答案。”
“哦?”偈摩耶很是好奇,道:“若贫僧知道答案,自不会吝啬。魔尊尽管直言,贫僧知无不答。”
魔尊怅然,抬头望向门外的夜色,问道:“何为轮回?”
偈摩耶答道:“百花凋零,来年一新,此是为轮回。”
“人真能如百花一般,凋零后又将绽放吗?”
“然!生命如一朵绚烂的花,短暂的绽放过后,又会随风枯萎零落成泥。而零落是生命的尾声,同时也是生命的开始。当新一季来临,又会以新的方式开在不同的枝头。”
“在这个过程中,它将忘记前世的幽香吗?”
“不同的枝头有不同的芬芳,此时的彼岸亦非前时的彼岸。即已重生,又何必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不是徒添负累吗?”偈摩耶笑着反问道。
“我明白了,人会如花一般凋零后绽放,只是彼时的绽放已非前世的凋零。她还是她,她也不再是她。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然!”
“如果我强求,让彼时的芬芳想起前世凋零的时刻,她会成为前世的她吗?”
偈摩耶摇了摇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前世的她只能留在过去,今生的她无可替代,强求只会飞灰湮灭。”
魔尊不服气,怒道:“不,我是魔尊,我是苍生主宰,我要让今生的她变成前世的她,谁都不可拂逆。”
面对魔尊的盛怒,偈摩耶并未惊惧。他任是风淡云轻地模样,单手拨弄着念珠,道:“一朵花,开在过去,你惦记着她的芬芳,何不细心呵护与珍藏,让她留在过去的回忆里,这是一种不打扰,亦是真心的爱护。”
魔尊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听言之后拍案而起,怒道:“她属于我,当生生世世只为我一人绽放,我是魔尊,花开花败亦由我命。”
魔尊不再多言,撇下凉了的茶水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偈摩耶摇头苦笑,自语道:“彼时的魔尊如何不是前世的轮回。”
浮华宫,名虽浮华,可在魔国冰冷的夜色下,它却苍白如纸。
夜已深沉,浮华宫却是灯火通明。对于苏柚来说,今天是她此生最难忘的一天,因为从今天开始,她的命运将被拽在那个白发男人手里。
一想起白发男人那双血红的眼睛,苏柚就忍不住打心底发颤。这是一个恶魔,只手摆弄他人命运的恶魔,而她苏柚,若想摆脱恶魔的作弄,必须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魔尊大人驾到!”
正在苏柚环抱着双膝发呆时,门外传来了女官的高喝。苏柚闻言一怔,心下更是慌乱,这个恶魔,三更半夜到此作甚?
来不及细想,门外已有个高大的身影箭步而来。他雪白的长发随意披在脑后,一双血红的眼睛带着刺骨冰冷。看到他之后,苏柚抑制不住内心的惧意,不自禁地往后退,生怕离他太近。
魔尊来了,径直来到了苏柚的跟前,居高临下,打量着她精致的脸颊。
被魔尊赤条条的目光盯着,苏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由地颤声问道:“你。。你,来此作甚?”她蜷缩在墙角,一双玉手紧紧抓住被褥,仿若那便是她尘世中唯一的依靠。
“不必紧张,我此来一是为了看看你,而是跟你商量一件事。”魔尊的语气温和,脸上也是牲畜无害的笑容。
苏柚不明所以,惶惶问道:“商量何事?”
魔尊挨着床沿坐下,道:“你不是想救林艺的性命吗?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立马就放了他。”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答应你。”苏柚满脸惊喜,对她来说,只要能救下林郎的性命,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