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自己的无情，笑上苍的作弄。当初那不过是一句托词，可却因为这句托词，让一个妙龄女子等了三十年之久。这是一种罪过，永远无法弥补的罪过。
翊瑶始终保持着平静，即便此时牛飞已经悔恨当初，她也没有丝毫异样。
“不晚！我等到你了，不是吗？”她轻声说道，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夙愿已经了却，此生再无他求。
“可是，这代价太大了！”牛飞双目含血，指尖已掐进了肉里。
翊瑶起身泡了一杯好茶，递到牛飞跟前，风淡云轻地说道：“其实，这三十年的等待，让我早已没了当初的热情，剩下的只是一种麻木与执着。我等着，是想看看，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天涯的我。”
“如果我一直没有回来呢？”牛飞问道。
翊瑶笑道：“不，我始终坚信，你一定会回来，而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对不起，翊瑶，这些年来我早把你忘了，如不是为了世间浩劫，我还不会回到这里，亦不会想起天涯彼岸还有你的存在。”这是决然之言，亦是肺腑之言。
其实，自离开渔村开始，牛飞便已被世俗的喧嚣污染得乱七八糟，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眼前的女子。
翊瑶没有怪罪。她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牛飞满脸的胡渣子，笑道：“我不怪你，因为你早就说过，我们终究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我！！”牛飞语塞，竟不知如何再言。
“好啦，我们不说这些了。难得回来，便在渔村小住一日，我为你做几道菜，尝尝我的手艺是否精进了些。”
“好，我定要好好尝尝！”
“嗯，你先等着我，我进去换件衣服！”
翊瑶说着转身进了屋子，而牛飞则留在原地，打量着屋中的景致。
这间屋子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檀木雕花桌椅，褪色粗麻帷布，以及堂前那张泛黄的字画，还是姜老年轻时的字迹。陈设与三十年前别无二致，可不知是不是人走茶凉的关系，现在看起来荒凉冷清了许多。
翊瑶进去了许久，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换衣服，可这点时间牛飞等得起。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边的珠帘被一支素手掀开，一个青春俏丽的女子走了出来。
“翊瑶，你！”
再次看到翊瑶，牛飞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再是苍髯白发，亦不再是人老珠黄，换之的是，乌黑亮丽的长发，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那婀娜傲人的身姿。
牛飞伫立在原地久久发愣。他不明白，为何这翊瑶只是进去换了身衣服，人便回到了年轻时代？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翊瑶，你怎么会……”牛飞瞠目结舌，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翊瑶掩唇一笑，妩媚动人道：“我也觉得很神奇！”
“不，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牛飞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翊瑶的手。
没错，此时的翊瑶回归到了最为美貌的年纪，肤白如雪，明媚皓齿，一颦一簇间皆是美人之姿，与方才的老妪之像完全是两回事。
牛飞也算是阅尽凡尘了，可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事，激动之处亦是情有可原。
翊瑶任牛飞抓住自己的手，美眸中波光流转，看着牛飞倾城一笑，道：“这是秘密，等会儿我再告诉你。你远道而来，想必早就饿了，我先去为你准备几个小菜，等吃饱喝足了再说不迟。”
牛飞很想现在就问个清楚，可翊瑶已飘然远去，徒留给他满手芬芳。
就这样，牛飞满怀期待地坐在正堂等待，而翊瑶则在厨房中忙活着酒菜。在这个过程中，牛飞一直在堂中来回踱步，心情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复。好在厨房中叮叮当当的响声如一道优美的乐章，让他在期待之余又多了一丝满足。
是的，满足。就像是你下班回家，正窝着沙发里小憩，而心爱的妻子正在厨房中准备着丰盛的晚餐，用来犒劳你工作一天的疲惫。
这种感觉是幸福的，是无可替代的，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方有体会。
翊瑶心灵手巧，约莫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张四方桌便已摆上了五道菜肴。牛飞视之，有山笋獐子肉，泡椒黄焖鱼，清炒莴笋叶，红粉三鲜汤，外加一道叫不出名字的菜式。
这几道菜色香味俱全，视之便让人食指大动。而且翊瑶还取出了一坛老酒，为牛飞斟上了一杯。
“这还是爷爷在世时的窖藏，你以前尝过。”
闻着那淡淡的酒香，牛飞恍然想起了当年，那时重伤初愈，姜老亦是取出一坛老酒，还说此酒大补对伤势有益，当时不觉便多饮了几杯。
往事历历在目，牛飞甘之如饴，笑道：“确实是三十年前的味道，今日我可算是有口福了。”
“你呀，这么多年未见，对酒还是这般痴迷。”翊瑶嗔怪道，说着又将目光落在了牛飞雪白的头发上，忍不住伸手拖起几缕，问道：“容颜不曾有变，为何却发白如雪了？”
说起白发，牛飞的心情不由地低落，强颜欢笑道：“今日你我团聚，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来，你也小酌一杯。”
说着牛飞也端起酒壶，为翊瑶斟上了一杯。而翊瑶善解人意，也没有再问。两人就这样把酒言欢，尽情享受这三十年后的再次重逢。只是翊瑶不胜酒力，才饮一杯俏脸便已微红，为了避免醉酒伤身，牛飞亦没有让她多饮。
黄昏将谢时，两人酒足饭饱，翊瑶乖巧地收拾残局，而牛飞则在月桂下温上一壶好茶，就着漫天月光小坐。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里，牛飞一直为魔国之事奔波，早已身心俱疲。而今日与翊瑶重逢，重新回到这安逸的渔村，心情不由地也安静的许多。
可是牛飞明白，这种安静的日子不会太久。魔国大军已经杀至，天下修士正在浴血奋战，他必须要尽快找到竭神塔，如此才不辜负逍遥的的期望。可即便如此，牛飞还是想在这短暂的时光中多陪陪翊瑶，毕竟一句三年之约让她苦等了三十年之久，这份亏欠不能不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