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辉合上资料,关了电脑,从书房走到客厅,舒颜对他招了招手打了招呼。
他立即察觉到自己老婆的眼睛发红,连忙瞥了一眼电视机。
哦,难怪了,原来他在书房呆了不短的时间了呢,此时屏幕上播放的已经从《傲慢与偏见》转到《情书》了,还刚刚好就是博子站在雪山之前的那一幕。
然后他又听到了自己老婆跟着台词在念道:“お元気ですか?私は元気です。”
他不懂日语,但是早已知道中文的意思,“你好吗?我很好。”
电影到这里,就是她的一个泪点,他挨着她坐了下来,把她揽入怀里,“来,到老公怀里哭。”
她乖巧地靠进了他的怀里,却又在嘴硬,“我今天不哭。”
他低头看她,眼泪此时似乎还真地是给她强忍了回去,他笑了,吻了吻她的头发,“好吧,其实都没关系,反正我都在。”
“有关系的。”,她说着坐了起来,然后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笨笨,好在你那天走过来找到了我。”
“谢谢你,老公。”,神情极为认真地。
他又把她拉了回来抱着,“嗯,好在哦,不过其实想起这个事情,我时常会觉得自己还是蛮有点了不起的。”
她手指玩着他襟上的钮扣,“怎么一个了不起法呢?”
“就是,我还是把你给找回来了呀,谢谢你,老婆。”
“谢什么?”
“谢谢你等了我。”
她轻拍了他的胸口一下,“你自己当初什么话也没有对人家说过,我可没有故意放慢了脚步去等着你啊,所以你没那么了不起,你要再磨磨蹭蹭一点,那如今就是什么都不会一样的了。”
他又再吻了吻她的发顶,“是啊,是好险,那我收回刚才那个说了不起的话。”
*
南城的气温在四月中旬就会猛地窜起来,但同时也会时常地反复,穿插着最不适宜装修的南风天气。
颜素苹一早就已经找人把房子装修开工的日子看好了,开工吉日定在了五一过后不久,她还问女儿,第一个进场的工人要不是凿墙的话,那还是得自己带锤子去敲两下,这个意思还是要做到才好。
她对于此类的形式上的事情总是会特别地在意,多在强调。
而舒颜对于事情的渊源最是清楚不过,所以从不会拂了母亲的好意,“妈,那你把搬家的日子也看了吗?”
颜素苹说:“当然也一起看了啊,放心,妈办事一向妥帖对吧。”
舒颜过来挽起了她的手,笑着回到:“是啊,舒太太最能干了。”
“妈,在装修正式开工之前,我们去海边玩两天吧。”
她是要兑现去年给母亲的承诺,说好了他们三个人自驾去海边的。
“这个时候出去吗,那阿辉的工作忙不忙啊?我看他都不怎么需要加班的,我也是没看出来什么。”,颜素苹问。
舒颜说:“妈,挣钱不是总在加班才可以的,他上星期刚忙完一个案子,所以我才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要出去走走。”
“那样的话还是不要了,既然他刚忙完,就不让他多一点休息吧。”
“妈,放心,其实他是一个工作生活关系安排得特别好的人,而且他们这行,名气打开了以后,自己找上门来的生意就有不少,你不知道,有时候他还要挑客户的呢。”
“呵呵”颜素苹笑了,“我就知道我女婿厉害着呢。”
*
行程自然还是由舒颜来负责,在去往海北城的路上,她让林远辉往东边绕出去了一段路,先去看了红树林,然后才到了海北城。
其实,无论是海北城还是红树林,他们每个人都来过不止一次,在舒颜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们母女俩也曾经结伴来过一次。
只不过,像今天这样,他们以全新的家庭成员身份一起来到了这里,那就是第一次,家里多了一个作为女婿和丈夫的林远辉之后,她们俩由母亲和女儿升级成为了岳母和妻子。
舒颜这次没有再去预订海滩边上的小酒店,她甚至都没有提前去预订了酒店。
他们的车子直接来到了一家很有名气的酒店,要了两间海景房,这酒店的背后就是一片大海,只不过海滩名气略小一些。
这天的天气特别好,三个人去海边看了夕阳。
舒颜往前走了过去,眼前的美景让她久久地挪不开眼睛,良久,她才收回视线,回过头去看到母亲与林远辉站在一起,他们同时地在看着了自己。
她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又转过身,对着橙红的落日张开了一双手臂,心里有爱,身边有爱,海阔天空何必慌。
*
林远辉一起回到了酒店房间之后,小坐了一会,起身对颜素苹说:“妈,那我就先回我房间了。”
颜素苹点头,“好,你早点休息吧,今天开一天的车了,最辛苦的人就是你了。”
林远辉笑着摇头,“我不辛苦,今天很高兴的。”
舒颜把他送到门边,因为背对着母亲,所以她放心地给了他一个飞吻。
他笑了,“睡个好觉,晚安。”
“嗯,你也是,晚安。”,舒颜把房门关上,转身看到母亲站在床边等着,“妈,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颜素苹没动,只说:“颜颜,你还是到隔壁跟阿辉一起住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不了,今晚我们母女俩住一起。”
“你还是过去吧,颜颜。”
“妈,其实就是阿辉他主动让我跟你住一起的,今天早上出门去接你的时候就说好了的。”
颜素苹笑了,“真的?”
舒颜点了点头,“真的,妈。”
*
晨光浅浅淡淡地停留在老街之上,陈旧的墙面让老屋显得有一些昏沉,些微参差的青板石路面上泛着一点的油光,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历史厚重感。
这街上的房子是很旧了,难得的是家家户户都保留下了原有的大门,就是广东民居特有的暗红色的双层木门,最外的一层是栅栏式的推拉门,里面的那层是对开的铜扣大木门。
只是听说,如今这里真正的原有居民已经是不多了,白天这里是一个安静的观光景点,而到了晚上则就成了一条酒吧街。
不过,颜素苹明显很喜欢此时街上的这般氛围,她指着这些朱色大门,告诉女儿女婿,以前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的家也都是这个样子的,后来外公外婆的家是一场火灾给烧没了,而爷爷奶奶的则是归给了公社。
她的语气极为平淡,当中各种历史的牵扯是只字没多提,大概也是没有了必要。
老街并不长,从头到尾走了一遍,然后舒颜领着大家来到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这里有一家老牌的早餐店,颜素苹和林远辉找了位置坐下,只静静地等着舒颜来点餐,有舒颜的同行,点菜极少会旁落于别人。
舒颜点了叉烧包,芋头糕和现磨豆浆。
此时店里有两个老年的北方游客向店老板打听云南路在哪里。
小店老板用极生硬的普通话描述了一通,对方仍是不甚明白,最后还是舒颜过去,给两人说清楚了。
除去了几条老街,当初给新开发的城区道路起名字时就直接用了全国各地的地名,云南作为邻省当然就免不了的。
这家老店里的叉烧包看着与别人家的并无二致,但味道却特别地好,这里的豆浆也是浓香顺滑,闻不到一丁点豆皮的青涩之味,这也是平时不甚爱喝豆浆的舒颜来到这里总是非要喝上两碗的原因。
说起云南美食,她总是会想起那一年在香格里拉,也是在一条小巷子上,一家由三个女人开的小饭店,她吃到了一盘苦瓜炒腊肉。
那家小店正如此时身处的这家老店一般,提供着美味食物,生意看着很不错,店里的陈设却都是简陋不讲究的。
苦瓜炒腊肉,苦瓜片切得有点厚,苦味却并不浓,腊肉溢出来的油香渗进了苦瓜里,洒上了一些晒干了又被揉碎了的不知名的自制干香料,看着极普通的一道菜,火候掌握得却堪称完美。
第二天,她又拉着宁慧心和赵玫一起再次光临了那家小店,又是点了这一道菜,私下里本是抱着要来挑心病的心思,最后却发现味道就是一模一样,她是服气得很。
小饭店里是敞开式的后厨,厨房的天花板上已经被油烟熏成了漆黑一片,三个女人按照分工各自忙碌着,她们对待客人没有丝毫的刻意讨好,却又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太过冷淡。
显然是认出了她们三人,负责掌勺的个子很瘦小的女大厨站在厨房灶台前面,对着她们投以了一个邻家大姐姐那般的笑容,明明并不是热烈的,却还是让人感觉到了暖意。
无论怎么想,舒颜都始终认为那实在就是非常难以去拿捏得好的,不亢不卑的一种态度,所以也就让她难以忘记得了。
“颜颜,吃好了,我们走吧。”
母亲的话让舒颜连忙把视线从小店的老电视机上收了回来,“哦,好的。”
两个人落后了颜素苹几步,林远辉问她:“刚才走神在想什么?”
她说:“想到了一些去云南旅游的事情。”
她的经历,林远辉当然最是极有兴趣要听的了,不过他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岳母,并没有立即追问。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找个时间慢慢告诉你啊,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结果,她一边往外走就一边说了下去,从那家香格里拉的小店开始,说到了更多。
云藏川藏那一带林远辉去得很少,所以他就更喜欢听她来说,说起旅游,本来呢他还有一个陈奕峰可以做伴的,结果陈奕峰又结婚早,他自己一个人就特别不想给兄弟添了麻烦。
其实刚刚也是他多虑了,没多久颜素苹也很自然地就参与到了他们的谈话中,毕竟那当中提到的好些事情她是早听女儿说过了的。
又在海北城玩了大半天,要出城回家时遇到了堵车,此时太阳正在往西边下沉,正好照在了车窗上。
又见夕阳,舒颜看了看一旁开车的林远辉,又转头去看了看后排的母亲,对上了母亲询问的眼神,她笑了笑,“没事,妈,我就是突然想看看你而已。”
颜素苹笑了,“你这丫头,从小就古灵精鬼。”
舒颜还是在笑,心里默念的是昨天对着海边落日想到的那一句话,心里有爱,身边有爱,海阔天空何必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