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见苏瑾年转身就要走,陆宗睿赶紧拉住了她,脸上的冷峻沉稳被急切所取代,他不是没想过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可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再加上陈忆雪突然之间横插了一脚,刹那间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
倘若遇到别的,陆宗睿还不至于如此惊慌,然而关心则乱,越是在乎,就越是容易当局者迷,捉襟见肘!
“不是我想的那样?”苏瑾年沉下脸色,不复最初的温和,冰冷的眸子像是染上了一层寒霜,刺得陆宗睿心头一凛,如坠冰窖,“事实摆在眼前,你做了什么,心底是个什么打算,你自己最清楚。”
是了。
陆宗睿无可辩驳,为了达到目的,他确实不择手段。
甚至冒着诺大的危险,明知故犯。
所以,他现在必须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了吗?
紧紧攥着苏瑾年的手腕,陆宗睿不敢有半分的松懈,生怕这一松开,就再也握不上了。
一双漆黑冷峻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苏瑾年,眼眸中满含浓郁的情愫,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潮水般汹涌肆虐的狂澜,透露出一种在狂风骤雨之中拼力挣扎的惨烈,散发着叫人喟叹的哀恸。
“是我做错了……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但,请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作为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陆宗睿竟然止不住有些哽咽,语不成调,字不成腔。
并非是哭泣哀戚,只是因为太过紧张和惶恐,才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情感和濒临爆破的情绪。
如果说最开始陆宗睿是在演戏,那么现在,苏瑾年就是再心如铁石,也无法不为陆宗睿的情绪所感染,无法做到冷眼漠视不曾动容。
陆宗睿一直是个自制力很强的男人,他很少会情绪激动,甚至连生气也是少有。
但比起他失控之下大吼大叫,眼前这幅隐忍压抑,克制到了极点的模样,却是更加来得有冲击力,一寸一寸逼近苏瑾年的内心,险些瓦解她最后的防线。
不、能、心、软!
苏瑾年这样告诫自己。
她就是心太软,才镇不住陆宗睿,摆不平牧人宫崎,管教不住安奚容和白述冉……以至于把自己累得半死半活,却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这些各怀鬼胎咄咄逼人的群狼们,这种见招拆招的日子真的是受够了好吗?
就算现在能抗衡一时,谁又能料到以后他们会不会想出什么更狠更绝的招数来对付自己?
一个绝症就差点扰乱了她的心神,要是接下去陆宗睿灵光一闪来个失踪什么的,她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所以,对于陆宗睿的那些阴暗心思,绝对不能纵容,绝对不能姑息!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宗睿,你这是在自掘坟墓知道吗?对不起,这件事情你刺激到我了,给我时间让我冷静一下……不然我会受不了的,我那么……那么相信你……”
缓缓推开陆宗睿的手,苏瑾年吸了吸鼻子,眸间同样盛满了悲凉,连声带都因为遭遇过大的“打击”而微微发颤。
却不知,一转头的那瞬间,秀丽的面庞上,缓缓绽出一朵娇娆诡魅的笑靥来。
不要说她奸诈,也不要说她狠心,连青梅竹马都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算计。
她只不过是以牙还牙,将计就计而已。
结婚之前她就跟陆宗睿摊了明牌,都是大伙儿心甘情愿的事情,没有谁对不起谁,要是他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苏瑾年也机会可以欺负他,可他偏要闹腾,那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好好“调教调教他”了。
苏瑾年走得绝然,脊背挺得笔直,锋利得像是一把尖刀。
看着那抹娇俏的身影渐行渐远,陆宗睿立在原地,没有继续挽留,幽暗的眸子中泛着凛凛冷光,依旧还留有凄切的情绪,却不似放才那样浓厚。
这一次他本就是铤而走险,输得一败涂地也在意料之中,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两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认识了这么多年,他虽然看不透苏瑾年整个人,但多多少少,摸透了她的脾性。
苏瑾年的死穴就是重感情,可这也正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为了她认为重要的人,她可以九死一生,在所不惜。
可恨就可恨在,她在乎的人,太多了!
好在,他是其中一个。
所以陆宗睿几乎可以笃定,哪怕他做得再过分,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不伤害她所在乎的其他人,她生完了气,到底还是会原谅自己,剩下的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否则,他也不敢编出那样的谎言来哄骗她。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计划还没有走上正轨,就意外地夭折在了襁褓里,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一抬眸,瞧见了在阳台上那抹一晃而过的银白身影,陆宗睿目光一滞,停顿了片刻。
好似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甚明晰。
明明发觉了什么,但一下子又抓不住,弄不清……不,一定是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了!
眯起眼睛,陆宗睿又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
因为苏老爷子和他的爷爷是世交,所以苏陆两下很早的时候就来往密切,为了见到苏瑾年,每次爷爷到苏家大宅找苏老爷子聊天喝茶的时候,陆宗睿都会跟着一起来,所以他对这个宅子很熟悉。
就拿池塘边的这个小园子来说,就是小时候他和苏瑾年经常躺在柳树下休息闲聊的地方。
而方才千重樱的身影闪过的那个阳台一角,在很多年以前,曾是这宅子的某个小主人时不时窥探他们的秘密据点。
在陆宗睿的印象里,偶尔会在不经意间瞧见苏司晟的身影在那个阳台上出现。
苏家的房子很大,大大小小的阳台不下二十个,正对着这个园子的阳台就有三个,但是视野最好的,却是方才那个顶楼的小阳台。
而那个阳台所连通的屋子是老爷子收藏古董的储藏室,一般很少有人会进去,也很少有人能发现那么巧妙的一个方位。
除非……
千重樱跟苏司晟……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仿佛当空一个晴天霹雳,一下子砸碎了陆宗睿所有的困顿!
刹那间,很多细节方面的东西自动串连在了一起。
为什么,在第一次看到千重樱的时候,会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什么,望着千重樱的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而又为什么,千重樱在苏家大宅这么一个繁复的居所里,从来都没有迷过路,甚至还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瞒之地……
他早就该想到的!
尽管千重樱和苏司晟穿的衣服不尽相同,但是散发出来的那种格调,多多少少有些类似,然而因为那张脸跟苏司晟毫无相仿之处,让陆宗睿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摒除了那样的疑虑,并且一直都没有深究。
可就在刚才那一瞬,脑中闪过那样的念头,陆宗睿瞬间就怀疑到了极点。
同样的气质,同样的体魄,一见面就有的莫名的敌意,以及他对苏瑾年那种厚积而薄发的企图心……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指证他真实身份的证据!
这里面,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猫腻,否则……他们两个人为何从不曾同时出现?
千重樱……苏司晟……?
呵,原来还有比他玩得更厉害,隐藏得更深的人在。
陆宗睿的脑子很灵活,一旦抓到了什么线索,就能以飞快的速度运转起来,更确切地说,只要没有面对苏瑾年,他的各项才干就能完美无缺地发挥到极致。
在冷静下来之后,陆宗睿回想了一遍刚才跟苏瑾年的对话,然后发现了其中的一些蹊跷——
尽管他不是十分的确定,但刚才苏瑾年说的那一番话,似乎有种刻意诱导他,逼迫他“坦白从宽”的趋势,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选择妥协。
尤其是在陈忆雪的事件上,她的态度实在让人生疑,一边好似浑不在意,一边又三番四次强调,在开口之前吊足了他的胃口,一开口直接便给了他一记重磅炸弹,杀得他措手不及。
而他,完全是被苏瑾年套牢了思路,按着她的节奏走。
因为做贼心虚,而急于否定一切跟他装病有关的事情。
包括陈忆雪的身孕。
现在仔细一想,哪怕他确实在酒醉之时遇见了陈忆雪,也不可能会跟她发生关系,因为他从心底就抗拒别的女人,或者说得更一点,苏瑾年那魔鬼般的身材不是一般的女人可以假装冒充的,他就是闭上眼睛,也能分辨出来……所以,就后乱性什么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只能说他当时是关心则乱,而苏瑾年说话的技巧又太具迷惑性……照这么看来,她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张翰臣的那一手资料做得不说天衣无缝,但也足够精妙,一般的人都无从怀疑,但若是换成苏司晟这个医学届的天才,那……事情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