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柳青眉异曲同工的是,唐潇出身茶香世家,这倒不是说他们家以前是茶商,而是唐家老小都跟茶叶有不解之缘,有人嗜酒如命,有人嗜烟如命,那么唐家人大抵就是嗜茶如命。
在这么一个家庭环境的熏陶下,唐潇年纪虽小,却也算得上是一个茶道高手。
据闻,传说中最厉害的品茶行家,可以通过茶汤分辨出同一座山陵上不同海拔的茶叶,可谓是神乎其神。
唐潇虽然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但市面上有的茶叶,她可以毫不谦虚的说,只要尝上一小口茶汤,她都能一一区分出来。
品茶和品酒在性质上区别不大,只不过当今世界喝酒的人越来越多,懂茶的人却越来越少。在各种交际场合,酒水自然必不可少,但在一些恰谈的闲静场所,酒水就显得上不了台面,唯名茶才能承托出气氛的高雅来。
说是附庸风雅也好,说是特殊癖好也罢,总有那么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大众区分出来,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与众不同,也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舍酒取茶,是以懂茶的人就比懂酒的人在内涵上又更深了三分。
如果说苏瑾年能在上一场品酒的比试中赢了柳青眉,归功于名门望族的苏家良好的家教与培养,以及经常出入各种高级场所而拥有的优越条件,那么接下来这一场茶道的比拼,则是真正考验了苏瑾年作为望门千金的涵养与气质。
茶道的比拼规则跟上一场品酒差不多,都是先由仲裁协会的人员在桌面上罗列十三种茶叶,尔后让两人品茗之后说出茶叶的品种。鉴于吃茶的特殊性,每一样茶水都是现品现泡的,主持人似乎为了让现场的气氛更加高亢,特意修改了一下流程,建议每品一样茶水,就说一次名字,最先出错者便是输家。
对于这样的提议,唐潇自然没有异议,有什么比让苏瑾年当场出丑更让人爽快的呢?
感受到对方投来的咄咄逼人的目光,苏瑾年亦是没有回眸,只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修改规则后的比拼无疑将现场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紧张,因为每品一次茶汤就是一场赌博,而且无论前面的正确率有多高,只要还剩下一种茶叶,苏瑾年就有失败的可能性。
鉴于第一场比试的结果,众人对苏瑾年的能力齐齐刮目相看,不再像之前那般不屑一顾,具体表现在——现场的不少人纷纷拉开赌局,把这一场比拼当成一场赌博,了解唐潇背景的人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把输赢押在了她的身上,但同时,也有相当可观的一部分人把宝押在了苏瑾年身上,期待着她能再度创造让人惊艳的“奇迹”。
“现在,所有的茶叶都已经放进了茶壶里,下面,就由工作人员倾注第一盅茶水。”
只见仲裁协会的人员提着热气腾腾的水壶走到桌子前,抬起手臂往茶壶里哗啦啦倒满了水,继而放下水壶端起茶壶,倒掉第一泡浓厚的茶汤,接着,再度往茶壶里倾倒热水,将第二泡淡淡的茶水倒进两个小茶杯里。
苏瑾年和唐潇各自端起一小杯的茶汤送到嘴边,浅抿一口,然后拿起笔在卡片上写下所品茶水的茶叶名称。
等两人都写完之后,主持人一一拿过她们手里的卡片,将其呈现在摄像头前方,并同时报送结果:“唐潇同学写的是,苏州碧螺春!苏瑾年同学写的——也是苏州碧螺春!那么第一种茶叶,是不是真的是苏州碧螺春呢?有请张教授为我们宣布正确答案!”
拿起话筒,张教授微笑着揭开贴板上的第一张纸条,对这两位年轻的学生不无欣赏:“第一种茶叶,苏州碧螺春。”
顿然间,台下又是一阵细细的喧哗。
“哇塞!好厉害!都猜对了!”
“是啊,真牛逼!现在都很少有人喝茶了啊,要我喝什么花茶啊果茶啊还差不多,喝茶叶那不是爸爸爷爷他们的嗜好么?”
“唔,茶叶可以减肥啊!我以前喝过一些,不过我也就知道普洱茶啦,苦丁茶啦,铁观音啊之类的,有些茶叶味道很淡的,完全尝不出来啊!”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台上两人已经开始品茗第二种茶汤了。
很快,主持人继续宣读品茶结果:“唐潇——洞庭湖君山银针,苏瑾年——洞庭湖君山银针。”
张教授跟着揭开贴板上的纸条,答案毫无意外。
“第二种茶叶,洞庭湖君山银针!”
紧接着——
“唐潇——雁荡毛峰,苏瑾年——雁荡毛峰。”
“第三种茶叶,雁荡毛峰!”
“唐潇——庐山云雾茶,苏瑾年——庐山云雾茶。”
“第四种茶叶,庐山云雾茶!”
……
越是往后面,大家的情绪就越是紧张,有些人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迫切地期待苏瑾年出错,却又想要看她一直坚持到最后,两种迥异的心情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几乎都忘了自己来看这一场比赛的目的,反而对苏瑾年的才干愈发地钦佩了起来。
随着泡开的茶水一样样的增多,唐潇忍不住也紧张了起来,如果说猜中三种只是侥幸,那么从第四种开始,那就绝对是真正的实力比拼,她本以为至多在七泡茶水之内就可以把苏瑾年踹下水,没想到对方却丝毫未曾动摇,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台下,安奚容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看向苏瑾年的目光随之又多了几分眷恋与探究——
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她还有多少才华是他所不知道的?
当初拎着那双苏瑾年遗落在飞机上高跟鞋回家,安奚容还当她是被后母姐姐欺负的灰姑娘,而他则是那个前去拯救她的王子,然而按照眼下的情形看来,这个女人简直从头到脚都是宝啊!他才是那个无意中捡到了阿拉丁神灯的幸运家伙。
千重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聚光灯下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却是暗暗地期望她不要那么优秀,不要那么地才华出众,不然只会有更多的蜂蝶追随而来,到时候他不赶得累死也要吃醋吃死了。
吃过了苦头的柳青眉,仿佛已经能预料到比试的结果,不禁觉得这次的挑战已然失去了意义,不由得转身劝说还未上台的颜静怡:“小怡,如果连潇潇也输了,你就直接放弃吧……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她……太强了。”
然而,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没有亲自尝试过,谁都不愿意轻易认输。
颜静怡没有接受柳青眉的好心规劝,反而轻蔑地瞟了对方一眼,口吻不掩讥讽:“你们会输,那是因为你们无能。哼,要我放弃?那不可能!难道你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挑战她的吗?不把她从学校里赶着,我不甘心!”
“你不要嫌我说话难听,就算你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她的实力明摆着在那里,恐怕就是你上去了,也不过是丢脸而已。”
“哼!你不要再说了!我才不会跟你们一样,蠢得无可救药!”
说完,颜静怡一甩手,转身就走了开。
柳青眉看着她气匆匆走离的背影,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头,她知道颜静怡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都好似很随意,但私底下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看她这架势,像是要动什么歪脑子了……
稍稍犹豫了一阵,柳青眉回眸看了眼苏瑾年,又朝安奚容投去一瞥,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没有跟着颜静怡追上去阻止她。
只不过,她们不知道的是,早在比赛一开始的时候,就有好几双眼睛盯到了她们身上。
看到颜静怡从人群中走开,西门烈立刻对穆青使了一个颜色。
受到指示,穆青抬手轻轻扯了扯帽沿,勾唇一笑,悄悄尾随着颜静怡走了出去。
这些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妄想挑战嫂子,安分一点也就罢了,要是敢弄什么幺蛾子出来,他穆青第一个不会手软。
台上,气氛依旧剑拔弩张,台下,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有的人甚至忍不住默念出声:“说错!说错!说错……”相对的,也有人暗自祈祷:“一定要赢!一定要赢!一定要赢……”
两种不同的口号交织在一起,逐渐发展成两方人马的争锋相对。
终于,作为女生阵营的一员,一个霸气外露的大姐大忍不住挺身而出,一把抓起男生阵营的领头人胸襟,恶狠狠地凑上去:“你给老娘闭嘴!”
人高马大的男生却是不怕她,见她样貌平平,更加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一把拽下她的手扭到一边的椅背上,居高临下的逼视对方:“死!三!八!你才给老子闭嘴!”
争执间,边上的人急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快看快看!最后一种了!”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台面上。
主持人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特别是在接过两张卡片看到上面所写内容的时候,表情更是夸张得无法形容,堪称“狰狞”——
太不容易了好嘛!
终于出现不一样的答案了,虽然差别只有两个字,但就凭这两个字,也足以决定最后的胜负!
“唐潇——杭州西湖龙井雨前茶,苏瑾年——杭州西湖龙井明前茶!”
这里所谓雨前茶和明前茶,指的都是茶叶采摘的时间段。明前茶,顾名思义,就是指在清明节之前采摘的茶叶。而雨前茶,说的则是在十二气节谷雨之前采摘的茶叶。一般而言,茶叶采摘的时间越早,所炒制的茶叶就越鲜嫩,数量越少,价格也就越昂贵。
听到主持人报出这样的答案,唐潇忽而一阵冷笑:“什么明前茶,在传统的茶界根本就没有这种说法,如果放在以前,清明节之前的气候还很冷,茶树连芽都抽不出来,哪来还有什么茶叶?”
苏瑾年依旧淡然如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如今气候变暖,茶叶抽的早了,茶农自然就要抓紧采摘,所以才会有明前茶这个新的名词出现,既然市面上有这种说法,我们当然要认可它的存在。毕竟,现在的茶市上,明前茶比雨前茶的价格,不仅仅是翻倍那么简单啊!”
“呃……”听到两人的辩驳,主持人对茶道方面了解不深,听起来似乎谁都有道理,便也不好多嘴,只得转身想仲裁协会的张教授求救,“现在两位同学的意见好像出现了分歧,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来看看仲裁协会给出的判定正误的‘标准答案’吧!”
说着,聚光灯顺着主持人所指的方向,笔直落在了贴板的最后一张未曾揭开的纸封条上。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张教授缓缓撕下封条,露出了端端正正写在上面的六个大字——
“最后一种茶叶,杭州西湖龙井!”
话音一落,场下先自吵嚷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说两个人都猜中了,没有胜负?!”
“不是吧!既然上一场比试中都考虑的了酒的生产年份,那么这场既然提了出来,总该给一个说法吧?”
“对呀对呀,什么明前茶?什么雨前茶?!我搞不太懂啊!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比试了,总是要分出个胜负吧?”
……
被台下的观众一阵轰炸,主持人只好再次转向张教授:“张教授,您看……?是不是要再挑选一些茶叶继续比试?毕竟是一场比试,就像球赛一样,要是没有输赢还得打加时赛……”
“不用了。”张教授微微一笑,“她们两个人对茶种的精通程度不分伯仲,再比下去也分不出胜负,不需要再浪费更多的时间。而且,就拿对茶叶采摘时间的精确度来说,苏瑾年同学所说的‘明前茶’要更精确一些,但唐潇同学说得也有她的道理,所以这一局,算是打平。”
仲裁协会乃是银耀学院中最具有公信力的部门,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反驳什么,事实摆在眼前,虽然唐潇写的是雨前茶,但凭她的能力,显然能尝出那茶采摘的准备时间段,所以在这种细节上大作文章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唐潇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多反驳的理由,毕竟苏瑾年说得也没有错,现在的世面上,“明前茶”这一说法早就泛滥了。
正觉得郁闷,却见苏瑾年款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唐潇皱了皱眉头,以为她是来炫耀的,正要开口先下手为强,不料对方却是微微一笑:“我听说你一直在搜罗江南风团雀舌芽茶,但是找了好些年也没抢到手,我家里正好有一小饼,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听到对方主动示好,唐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拉拢我不成?!”
这个姑娘不仅看起来盛气凌人,连说话也是十分的直白,换成一般的人听到她这么说,肯定忍不住变脸,尴尬得下不了台。
但苏瑾年不是一般的人,她不仅没尴尬,反而很坦白:“不错,我就是在拉拢你,只是不知道唐小姐……肯不肯让我拉拢?”
苏瑾年这么说,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唐潇不笨,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因为被她挫了锐气,唐潇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憋屈的,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很厉害。但凡是个中翘楚,总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情怀,如今懂茶的人已经很少了,多一个茶友自然比多一个敌人好。
而且,对方还把她的心思拿捏得十分精准,江南风团雀舌芽茶是一种产量极少,尤其名贵的贡茶,在宋朝的时候就要二十两黄金才能买到一饼,而且往往有价无市,想买也买不到。这种茶她求了很久,一直求而不得,眼下有人大大方方地送上门来,拒绝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见对方犹豫,苏瑾年也不逼她:“唐小姐不必急于给我答复,这件事可以改天再慢慢商量。爷爷最近在国外,暂时不会回家,所以目前来说,茶叶放在我家中还是很安全的。”
闻言,唐潇神情微动,忍不住在心下暗暗骂了一句小狐狸。
这女人真会说话,表面上说着不急,结果还不是在威胁她说如果她不早点给答复,那茶叶就要被苏老爷子喝掉了!
“哼,你如果真的诚心要找我,那明天来我家吧!”唐潇冷冷地给了她一句回答,即刻转身走开。末了,又禁不住回头,朝苏瑾年补充了一句:“把茶叶带上吧……”
苏瑾年挑了挑眉梢——
呵,小鱼儿上钩了,钓大鱼还会远吗?
她看重的当然不是这个心骄气傲的唐小姐,她看重的是在她背后的那个房地产大腕唐老先生,爷爷说了,只要跟这些深藏功与名的幕后老手搞好关系,整个a市就随便她怎么翻滚了,人生呐,真是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一连比试了两场,安奚容心疼苏瑾年太辛苦,因而提出了中场休息的建议。
此时,安奚容童鞋还是苏瑾年的正派公认“男盆友”,虽说在学校内发展这种校长和学生的“不论之恋”不是太合适,但是鉴于银耀学院的特殊背景,以及两人身份的尊贵,也不需要遮遮掩掩隐藏什么。
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安奚容满心欢喜地离开评委席朝苏瑾年跑去,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别说有多体贴,看得在场的女生和女教师顿起无名怒火,一致对外把熊熊火焰往苏瑾年身上烧去。
然而,对于苏瑾年而言,所有来自雌性生物的视线聚焦起来,都敌不过来自楼上的那一道仿佛能把人在瞬间气化的激光束炙热,她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西门烈,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就把他一个冲动跳下来当场结果了安奚容!
那个男人啊,表面上看起来深沉得不行的样子,实际上独占欲比谁都强,又是黑道背景出身,根本就是毫无畏惧嘛!
安奚容不是没有察觉到苏瑾年紧绷的神经,这种危机感早在看到西门烈出现之后就愈发强烈了起来,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牌男友身份,他硬是上前横在了两人中间,用自己单薄的躯体阻挡了西门烈的视线,甚而笑盈盈地揽住苏瑾年的肩膀,宣示着自己的占有权。
“玩了这么久饿不饿?等会儿事情一结束,我们就一起去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菜,泰国菜还是日本菜,还是意大利餐?”
“随、随便吧……其实我不饿,真的……”
苏瑾年觉得自己的额头在冒冷汗。
现在这种情况,算不算是当着西门烈的面出轨约会旧情人?那句欠揍的话怎么说来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是!如果现在她就跟安奚容开口说分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要说安奚容的颜面扫地,她也不用继续在这个学校混了!
好在,煎熬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之后,西门烈很给面子的没有下来砸场,远远看到那个叫颜静怡的女生来势不善的朝台上走来,苏瑾年表示完全没有觉得她面目可憎,反而觉得无比可爱!尼玛,救星来了有木有!
安奚容不像苏瑾年那么神经大条,相反的,对于那些出现在苏瑾年身边,并对她有所觊觎的男人,他的嗅觉比狼还要敏锐。
见苏瑾年的反应这么反常,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是太确定。
临下台之前,安奚容特意凑过去在苏瑾年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眉眼带笑:“honey,我等你哈!”
苏瑾年脊背一僵,忐忑回眸,二楼的柱子边却不见了西门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