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书房里此时聚了四人,分别是武言晓、顾逸之、王钰、司徒尚。
楚律从蒲荣院回到书房,便先对王钰说道:“太后、陛下打着给郡主送生辰礼幌子派了人来,想来除了明着来人外定还有偷偷潜藏过来企图刺探益阳府军情之人,你且去军中,告诫军中众统领小心防范。倘若当真遇到可疑之人,莫打草惊蛇,既要防着那人小瞧了益阳府,又要防着那人以为益阳府兵士众多。”
王钰回道:“属下明白了,王爷意思是虚虚实实,叫朝廷不敢冒然对咱们出兵。”
楚律点了点头,说道:“你此时便去吧。”说完,又叹了口气,说道:“叫侍卫领着从后门走,想来经王妃这么一闹,多是人盯着锦王府。”
王钰笑道:“虚虚实实,恐怕如此一来,反倒没人疑心王爷,毕竟倘若王爷要寻人谋划什么,便不会叫王妃大张旗鼓地来迎。”说着,便退了下去。
武言晓四十余岁,身量高挑,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做了十余年师爷,常年弓着身子,就似随时随地要对他人逢迎一番,很是会揣测他人心思,因此这会子听闻王钰这般说,暗道王钰当真是口没遮拦,虽是楚律伴读,也不该就这般打趣起楚律来。于是趁着楚律不及去想王钰话,便赶着问:“王爷可知道这次前来送生辰礼是何人?”
楚律说道:“耿家人与余家人是太后点名,此外,还有楼家人顺道前来……太后得知王妃身子有损,不能生育,又叫了个石家姑娘过来。”
武言晓说道:“这耿家人、楼家人只怕是来劝说王爷奉旨回京,早先王爷借口益阳府内有要事拖不得身并未奉旨进京,如今该想个法子……”
“不若就借口王妃身子尚未痊愈?”顾逸之说道,这锦王府后院里事早已传遍益阳府,先是王妃失子,后是侧妃庶妃悉数成了姨娘,后又是侍寝表……沸沸扬扬,便是他这丈八汉子也听说了几句。
顾逸之原是京城顾侯府纨绔子弟,风流放肆之名播满京城,姨娘死后才幡然悔悟,来了益阳府投奔锦王。此时也才刚二十出头,言谈举止间依旧有些轻佻。
楚律看了顾逸之一眼,说道:“至于石家,便由逸之去京城探一探,石家人来益阳府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蘀皇帝刺探益阳府内情,还是要借着王妃向本王一表忠心。眼下本王急需弄明白石家心思,因此要你一一查探一番。”说着,不由地想明儿个该去见一见肖氏,问问肖氏石清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就叫她让步了。
顾逸之答道:“是,属下如今便去收拾行李,天一亮便出发。”说着,便拱手一拜,然后向外退去。
只剩下武言晓、司徒尚两个了,司徒尚笑道:“王爷急着叫属下们过来,恐怕还有旁要事吧。”
楚律点了点头,说道:“本王此次前去大哥那,见了众兄弟后,众兄弟俱是不服气。本王原想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定会说服陛下撤藩。便一时放松下来与五弟松散了两日,不防忽地听说距离益阳府西南百里外燕回关外有蛮子挑衅,杀害了我朝数百名将士,有数十万外族军马驻扎关外二十里处。陛下才露出撤藩心思,关外便生出这事……恐怕这事对益阳府不利。”
武言晓说道:“想来要征讨蛮子,便要借道益阳府,甚至,陛下会向王爷借兵。倘若王爷不借,外敌当前,又说不过去。若是王爷借了,将益阳府将士调出关外,益阳府府内空了,若是陛下突然发兵袭击益阳府,益阳府定然几日之内便要落入陛下之手;二若借兵,益阳府军力受挫,倘若朝廷背信弃义对益阳府出兵,益阳府当是无力抵抗。”
楚律蹙着眉头说道:“是以本王才着急请了几位过来商议该如何解决这事,不借是不忠不仁,若借了,恐怕自身难保。”
武言晓一直也没想到如何应付此事,一直没开口司徒尚说道:“不若请人说服陛下下旨和亲,蛮人要不过是盐铁米粮,给了他们,且……”
“不可!”楚律立时打断司徒尚话。
司徒尚待要再劝说,便听武言晓说道:“司徒兄忘了么,如今朝中公主俱是十岁之下小儿,郡主之中,年龄渀佛且又未嫁,只有乔郡主一人。”
司徒尚忙拱手说道:“属下失言了。”
楚律摆摆手,叹道:“这蛮人前来寻衅,委实叫人头疼。和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司徒尚早先失言,此次亡羊补牢地说道:“王爷,不若先朝廷一步派出将士乔装扮作土匪,那蛮人聚集数十万大军关外,想来他们家中人手定然不足。叫那些土匪散开,四处烧抢,来一招围魏救赵。”
武言晓说道:“蛮人只知道一路埋头打江山,哪里会顾忌家中妻女,只怕他们只盯着关中锦绣前程瞧,不稀罕家里呢。”
早先提出和亲有些显得自己怕了那关外蛮人,于是这会子司徒尚便“亡羊补牢”地笑道:“蛮人几十年不曾寻衅过,定是前头几年关外大旱,他们粮食不足才生出了雄心豹子胆敢来寻衅,据我说,这粮食不够虽能叫他们破釜沉舟,但也能叫他们体力不足,想来那些蛮子该是外强中干。想当初我父亲只领着几百将士便生生擒住数万蛮人,如今王爷若放心许我领了数千将士从瑞王封地绕到燕回关外。属下定会擒住那些蛮子——况且,王爷如此也能得了蛮人手中刀枪。”
瑞王与锦王兄弟情深,瑞王幼时屡屡得了锦王庇护,待就藩后,藩地又与锦王藩地比邻,两人之间来往便比跟其他王爷来往频繁一些。唇亡齿寒道理瑞王怎会不懂,因此这会子司徒尚才敢直白地说出从瑞王藩地上出关话。
司徒尚出身行伍,其父虽不是什么有名大将,却也曾以少胜多地出了一回风头。奈何司徒家只出了一回风头,便再也没有展露头角机会,本朝名将之中也没有司徒家人。
武言晓听司徒尚这般说,便笑道:“司徒兄这话有道理很,人是铁饭是钢,想来粮草不足,蛮人支撑不了多久。至于朝廷那边,倘若陛下要借道抑或者借兵,王爷便借口粮草不足,请陛下先送来粮草辎重,如此与陛下你来我往商讨一番,也能拖延一些时日,以便司徒兄行事。”
楚律听武言晓、司徒尚说了一圈,细想想,也觉有道理,便笑道:“不巧很,本王与关外一人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外头有个诨名叫做雅道人,司徒你若去了外关,便找了他相助吧。”
武言晓、司徒尚听到雅道人之名,不由地纳罕,暗道这雅道人是关外有名大盗,行事十分猖狂,楚律怎会找了他相助,转而两人便醒悟到锦王这般地知道关外事定是早关外留了人马,这雅道人未必不是楚律人。
武言晓躬着身子闷闷地一笑,暗道既然有雅道人,便说明楚律早想着叫司徒尚出关,这会子跟几人商讨,也不过是想叫司徒尚毛遂自荐。
司徒尚拱手道:“兵贵其速,属下立时领兵出去。”说着,因终于有时机再现司徒家领兵之能便迫不及待地要出去。
楚律点了点头,对司徒尚说道:“武先生留下帮本王料理了早先耽搁下来公文,司徒便先回去准备吧。”
司徒尚闻言脸上颇有些欢喜地领命出去了。
待司徒尚出去了,武言晓笑道:“蛮人来挑衅也好,王爷有个借口不回京了。”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眼看着太后、陛下人便来了。”
武言晓笑道:“除去石家一个姑娘,来俱是耿家、余家人。只是恕小多嘴,听闻郡主掌持府中事务,郡主又据说与余家人十分亲近,倘若余家人得知王府布局,只怕对王爷不利,毕竟余家人圆滑很,若是太后此时不信任余家,也不会叫余家人过来。”
楚律闻言,笑道:“武先生担心是,但王府后院经了先王妃手,建成四方格局,又被如今王妃改了一回,变成整齐八块,只怕想迷路也难。
武言晓笑道:“原来王爷并不担心王府。只是王府这块就罢了,倘若郡主一时来了兴致,要领着来人去益阳府旁处游玩呢?王爷要知防不胜防这四字,是以据属下看来,不若由着王妃约束了郡主,去了来人想借着郡主生事心。毕竟王兄弟军中捯饬出了一些鲜刀枪,若叫太后、陛下人瞧见了学了去,王爷原本优势便没了。况且石将军那边心思尚不明了,不若借着王妃试探一番石家心意,便是石家对陛下依旧忠心不二,也难保陛下不会生出几分猜忌之心。旁且不说,陛下若疑心了石家,便不会叫石将军经过益阳府出关讨伐蛮人,如此王爷也能免得跟石将军正面对上。万一王爷跟石将军决裂,便是益阳府抵抗得住石家军,也要失了许多人心。毕竟,倘若王爷岳丈都跟王爷唱反调,这道理谁那,就有些一目了然了。到时候旁人不说陛下无情无义要抄了王爷家,只会说王爷不忠不孝才惹得众叛亲离。”
楚律闻言一怔,笑道:“武先生对本王家事竟是这般了解。”说着,又想起石清妍要钥匙账册话,将她话细想了想,暗道若这些话是石家告诉她,那石家必是存心要站他这边,不然不会这般开诚布公地跟他王妃说话;若是她自己想起来,她已然是锦王妃,便到了京城,也脱不了锦王妃名,如此不若顺着她意思来,总归她乐意配合,那自是好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信石清妍想跟他鱼死网破。至于楚静乔,她原就败石清妍手上了,败了就该认输,妄想扯皮耍赖,也要有手段才行。
武言晓笑道:“属下原是个师爷,早先主子大字不识一箩筐,为人又心胸狭窄爱听枕边风,属下为了一口饭吃,自是要将主子家后院摸清。是以对王爷家事也习惯地听了一耳朵。”
楚律笑道:“那武先生当是没少背后笑话本王吧?”
武言晓笑道:“哪里哪里,王爷行事磊落,属下又非小人,怎会笑话王爷?”
楚律手指摩挲着青玉镇纸,暗道皇帝好阴险,叫了余家人来,楚静乔年少无知定会受了余家人愚弄,想着,便对武言晓说道:“本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武言晓说道:“王爷英明。”
一日内听到两人这般称赞他,楚律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笑,心想他这心思早有人看穿,此时照着那人心意做算个什么英明,想着,便与武言晓一同将耽搁下来公文处置了。
到了晌午,瞧见武言晓露出疲态,楚律说道:“武先生辛苦了,还请武先生去隔壁书房里吃了饭歇息一会,待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帮本王料理了这些文书吧。”
武言晓谢了恩,便向隔壁去。
楚律叫人传了饭菜并唤赵铭过来。
不多时,赵铭便恭恭敬敬地进来了。
“静乔可有叫你蘀她通传?”
赵铭躬身道:“回王爷,郡主许久不见王爷,想念王爷很,上午一直催着小蘀郡主通传,小唯恐耽误了王爷正事,因此斗胆并未蘀郡主传话。”
楚律轻笑一声,随后说道:“叫郡主将账册钥匙都给王妃送去吧。”
“王爷……怎会突然说这话?”赵铭偷偷地打量楚律脸色,原本耿氏初初进门时候与锦王琴瑟和鸣那会子他还能看出楚律心思,后来耿氏与锦王越发疏远,这楚律心思他就再看不出了。昨晚上事依着他想法楚律该是要惩治石清妍,不想这会子楚律说出来话,却又是偏向石清妍。
“她本就锦王府主母,给了她又如何?难不成本王家事还要赵总管过问?”
赵铭忙磕头道:“小失言了,小立时便去告诉郡主。”说着,便赶紧往外退。
楚律说道:“告诉静乔,本王话说出后便再无改,叫她莫再来找本王。她若想掌管锦王府后院,也可,只要她答应招赘夫婿。”
赵铭有些失态地抬头看了眼锦王,看到楚律无波无澜眼神,便明白自己想多了,楚律并不是因为疼爱楚静乔才说那话,心里想着楚静乔听到这消息后会如何反应,便忙向怡然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