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胤禛每日回来之后,还会写几篇大字,完成先生们留的功课,如今却不必了,因为康熙金口免了胤禛的课业,所以胤禛便显得十分悠闲,再不必一直关在书房里忙到深夜。
用过了晚膳之后,胤禛便命苏培盛将他的书搬到正房来,而后坦然的占据了玉龄的书桌,背诵今日所习的课文。
对了,玉龄之前所作的那张画,也被他贪污了。
玉龄对此敢怒不敢言,只能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让乌嬷嬷把账本找出来,趁着胤禛在,有什么错漏之处,早早理清了,免得将来若是出了差错,还要自己担当。
不过看了半日,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实是在自己过门之前,胤禛这院子里拢共不过住了一个半主子。宋氏那里的花用都有数,其他都是用在胤禛身上的,玉龄也不欲详查。
再者说,胤禛现在也着实没什么产业,账目自然也就不会乱了。
玉龄合上账本,对胤禛道,“爷如今成了婚,虽然不知什么时候能开府,可一应的花销,也不可全靠内务府每月的贴补。妾身想着,是否要置办一两项产业,免得坐吃山空。”
她嫁过来是有嫁妆的,庄子和铺子都有,不过那是自己的私产,与胤禛的产业不同。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夫妻共同财产”一说,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至于女子的嫁妆,是个人财产,将来可以传给儿女,若是没有儿女,娘家甚至有资格要回。
如果落到要妻子用嫁妆贴补家用的程度,那男人的脸面也都不必要了。
胤禛倒是用不到,因为皇室成员,哪怕是下头伺候的宫人,每个月的例银也都是从内务府支取,根本不必自己花费。
但他年纪大了,如今成了家,不日就要入朝办事,总归手头要有点银子,才好办事,也不受掣肘。所以置办属于自己的产业,是很有必要的。
从这一点上说,胤禛其实是有些吃亏的。其他皇子多少都能从母族拿到些东西。可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私产最终没有留给他,而德妃出身包衣,本身也没多少东西。即便有,恐怕也要留给十四,没他这个大儿子什么事。
所以听到玉龄的话,胤禛只微微一愣,便点头道,“也好。回头我让苏培盛去办这件事。到时候都交给福晋打理吧。”顿了顿,又道,“苏培盛平日里都跟着爷,怕是也没空照管这些,也再从内务府寻摸两个人过来便是。”
玉龄放下手中的账本,走到胤禛身边坐下,柔声道,“从内务府要人,是否太过高调了?爷若是信得过,这些事就交给妾身的人去照管吧。”
皇家的事情,一件事引起的结果,往往比事件本身要广泛而严重许多。胤禛还有那么多兄弟,就这么直接从内务府要人来管理自己的私产,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么?
胤禛抿紧唇,抬头深深的看了玉龄一眼,轻轻点头,“如此,就有劳福晋了。”
那一眼看得玉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她这才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人,虽然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可手中掌握着的能量,却足够左右自己的生死。
——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但胤禛能够掌控她,却是事实。
是自己小觑他了。
玉龄心中也生出几分不服气。明明是为了他好,倒弄得像是自己有别的心思似的。若是不相信她,大可不必答应,自己让人去管就是。
但不管她心里怎么嘀咕,胤禛都是听不到的。说了这句话之后,他便重新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玉龄在一旁坐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欲起身走开。却在这时,胤禛忽然又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她道,“福晋,安置吧。”
什么?!玉龄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险些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都要忘了,胤禛平日里是不住在这里的!
就知道他之前特意跑到这里来,霸占了自己的地方,没安什么好心思。可玉龄万万没想到,胤禛居然是打算在这里过夜!
他的胳膊不是还伤着吗?有那个行动能力这样那样吗?
“福晋?”胤禛疑惑的语气将玉龄惊醒,她几乎是立刻跳起来,看了看摆在旁边的刻漏,佯作惊讶,“呀,竟然已经是戌时末了?”
胤禛坐在那里,一排轻松的看着玉龄,脸上似笑非笑。玉龄脸上的神色渐渐收敛,终于明白,胤禛今日就是故意的。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之前那般明显的将他往外赶,成亲至今半月有余竟还未圆房,本就十分怪异,胤禛心中岂会没有积分猜测?
今夜怕是躲不过了。
想到这里,玉龄浑身紧绷着的劲儿陡然一松,努力扯起笑脸,“是不早了。妾身这就让人打水进来,服侍爷安置。”
说着就要往外走,然而不过走了两步路,但觉下头一阵热流涌出。这种感觉玉龄实在是太熟悉了,虽然穿到这具身体之后还未曾体会过,可上一世却一直断断续续的伴随着她。
这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一件事。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当着胤禛的面,玉龄又惊又喜,又羞又囧,一时定在原地,没了动作。
胤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再次叫道,“福晋?”总觉得今晚福晋格外爱出神,显见得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太过出乎她的预料。
他心中陡然生出几分得意。这女人胆子不小,方才饭桌上竟敢调侃于他,他不计较,不过是大度罢了。如今她可也知道怕了?
“爷。”玉龄红着脸,声音干涩的道,“请爷稍待,容妾身先去更衣。”
说完之后便夹着腿,姿势怪异的快步走开了。
胤禛满脸愕然,不知道玉龄这又是要使什么怪。玉龄已经叫了乌嬷嬷,先替她找了月事带来换上,然后更了衣,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乌嬷嬷抿着唇笑,“恭喜福晋,这便是成人了。福晋往后便可承宠,争取早日诞下个小阿哥才是。”之前乌嬷嬷就提过让胤禛在这里过夜的事,玉龄一概都用这个理由搪塞,如今现世报来了。
她头痛的捂着脸,“嬷嬷就别打趣我了。爷还在外头呢,说是今儿留在这里过夜。”她突发奇想,“嬷嬷去替我打发了他吧。这种事我自己说不出口。”
乌嬷嬷原本不同意,听到后面一句,抽搐片刻,便应了。“也好,反正不急在这一时。”
玉龄不知道乌嬷嬷究竟是怎么说的,然而片刻之后,胤禛竟走进了内室。这一回根本没要玉龄插手,直接让苏培盛给他更衣,然后便登上了床榻。
玉龄愕然,支支吾吾的道,“爷,这怕是不妥吧?”
“无妨。”胤禛瞥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爷胳膊伤着了,夜里起身不便,福晋在一旁也可照看。”
玉龄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之前想多了……至少在胤禛的胳膊好全了之前,应该是不必担心的。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后,算算除夕都过了。
就算到时候仍旧躲不开,好歹自己又长了一岁。
……
又过了两日,玉龄正在院子里打理胤禛命人送来的一盆菊花,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外传来,而后门被推开,佟芷儿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见了玉龄面前的菊花,她脸上的笑意更甚,“今儿一进宫,便听说御花园培育了好些珍品贡菊,送到乾清宫给皇上赏鉴。又听说皇上叫了皇子们去考校功课,四爷得了皇上的赞,求了一盆墨菊。我就猜着是在福晋这儿,这不就赶着过来了?”
玉龄探究的看了一眼佟芷儿,她对宫里的事情还真是一清二楚。
“这我竟是不知。”她笑了笑,“不过花是爷让人送回来的,倒是无错。只是嘱咐是御赐的,要好生养着。却原来是考校功课的赏赐。”
“可不就是。”佟芷儿在她旁边坐下,“听说是作了一篇文章,皇上很是喜欢呢,其他人都被比下去了。”
听她这么说,玉龄倒是微微皱眉,“其他人都比下去了?那太子殿下呢?他英明神武,四爷不及多矣,怕是赏赐比四爷还多吧?”
佟芷儿脸上露出几分扫兴的神色,“这倒没错,皇上赏了太子爷两盆呢。”
怎么太子爷得了赏,佟芷儿却并不高兴,倒像是更替胤禛觉得开心似的。玉龄心下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然而虽然荒谬,但是一出现,就牢牢占据她心中,根本无法消去。
从始至终,佟芷儿对自己——或者说胤禛表示出的在意和热情,都太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