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季节,从窗外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白茫茫。
前几天还是暖阳天气,昨夜一场大雪,给北华这座皇城裹上一层银装白毯。
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良久龙瑾瑜才将视线‘抽’回。
这样的北华太过熟悉,多年前也是这种天气,她拿着饭盒从家里出发,去北江码头给大哥龙瑾琰送饭。时隔多年之后,此情此景熟悉依旧,却已是人事皆非了!
想至此处,心就如针扎般疼痛。
敲‘门’声从外面响起。让沉思中的人身形微微一僵,片刻才回过神来。
“进来。”清浅出声,龙瑾瑜面对着窗口的身子缓缓转过来。
看着‘门’被人推开,龙瑾瑜提步走了过去。许是在‘门’口站的久了的缘故,双‘腿’有些麻木,每一步走的都有些机械。
“这是怎么了?快坐下!”刚走进来,古临熙便看到她机械的步子,正在朝着‘门’口走来。快步迎上去,古临熙急切的扶着她,让她赶紧坐下。
垂眸扫视一眼‘女’子的‘腿’,古临熙轻声开口。
“自己‘腿’不舒服,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敢在窗口站这么久,不想要双‘腿’了?”责怪的话语带着心疼,古临熙蹲下身抬手为她轻轻按摩着。
“没事,我只是闲的无聊,看看窗外景‘色’。你不用这么担心!”说着,她想推开他给自己按摩的手,只是刚刚有所动作,就被男子一个责备的眼神,吓得‘抽’回了手。
她的‘腿’疾是老‘毛’病,五年来一遇到‘阴’冷天就疼的厉害。知道她这个‘毛’病,每当这个时候,古临熙都会给她准备暖袋,防止她‘腿’疼。
“怕冷,还这么喜欢雪景?我记得在国外,你就喜欢看雪,回到国内再看,觉得那里的漂亮?”龙瑾瑜怕冷,冬天对她来说几乎是煎熬。
但是她却极爱看雪景,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国内,一下雪,她就似是忘了时间般看雪,一站就是好长时间。
担心她的‘腿’,古临熙每次都说她,而她每次都是浅浅一笑说自己没事。
“都很漂亮,故乡的更美,可是却带着淡淡的伤感!”眸光渐渐深邃,龙瑾瑜声音清婉,字字清晰,落进古临熙耳中,让男子眉心一蹙。
伤感的不是家乡的雪景,而是她的心。北华对她来说是个有回忆的地方,只是那些回忆对她来说充满了伤。
五年前的事对她来说是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痕,即使随着时间,伤口可以渐渐消失,而那心里的伤却是永远也抹不去的。
“想那么多作甚?有时候伤感的不是景物,而是人心。你心里的景‘色’是美的,眼里的就也是美的。”明白过去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古临熙的话,明里暗里都是在劝慰着她。很多事,都在于你去怎么想。如果你能放得下,你能释然,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凝视着眼前面容清俊的人,龙瑾瑜浮起一抹笑容,那笑容太浅,浅的只有转眼一瞬。
从五年前他从国外找到她的时候,古临熙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女’孩儿会心的大笑。那炫目的笑容,似是随着当年的枪声一起消失了一般。
“我明白……”他说的她都明白,他关心自己,龙瑾瑜也明白。可是真正去做到放下和释然哪有那么容易。
她无数次劝说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龙瑾瑜了。经历过五年前的一次生死之间,现在的她封心锁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即使她很清楚古临熙对她的心,也从未给过任何回应!
“泽轩和沐轩呢?”不想他接下来多说什么,龙瑾瑜先他一步开口。听她询问起小兄弟俩,古临熙轻笑出声,顺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给她和自己倒了杯茶,古临熙扬着浅笑说道:“两个小家伙长大了,自然不用咱们一直看着。沐轩那孩子活泼,刚刚带哥哥去‘门’口玩了。”沐轩‘性’格活泼外向,与有着自闭症的泽轩不一样。
沐轩知道哥哥有病在身,从小懂事的他在哥哥对他不那么反感的时候,故意接近他,和哥哥一起玩。
古临熙和沐轩关系好,用这孩子话说,虽然他们的亲爹不要他们了,有干爹疼着也不错。当然,这些话也只能‘私’下说说,沐轩是不敢让妈咪听到的。
“你呀就别担心了,自从回到北华,你是越发憔悴,照这样下去,怕是还没开始工作,就该病倒了!”轻责的话语满是关切,古临熙将热茶往‘女’子面前推了推,看着那张岁月并未在上面留下痕迹的清致面容,清俊的笑容越发深了起来。
“古大哥,你说我大哥他现在会在那里?”提起龙瑾琰,她的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心。去见晏北权之前,季君默说能见到大哥,可是那里见到了大哥的影子!
她还记得回到龙家小院的时候,家里收拾的干净利落,根本不像是许久不住人的样子。
北华没有龙家的亲戚,若不是大哥在城内,又有谁会打理龙家小院。可大哥若是在,又为什么不见自己?
正在思想间,楼下传来杂‘乱’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引擎声。
“好像有人来了,去看看……”听到外面有声音,龙瑾瑜急着起身,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急忙伸手扶住她,古临熙被吓出一身冷汗。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古临熙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起身下了楼。
龙瑾瑜的房间在二楼,那里以前就是她的闺房。从她的房间出来,古临熙几步走下楼梯,在跨出堂屋的那一瞬,古副署长的脚步猛地顿住,无意握上‘门’框的手也紧了起来。
清澈如泉水般的目光落在从大‘门’口走进的人身上,看着来人,他想说话,喉咙却似是被噎住一般。
来人一身军官服,藏青‘色’的军装笔‘挺’有型。清冷傲然之中又似是带着一股书卷气,傲然与书卷的温润之间,给来人韵出一种独有的空灵清秀。
龙瑾琰一手抱着沐轩,一手牵着泽轩大步走进来,看到愣在堂屋‘门’口的古临熙薄‘唇’扬起一抹弧度。
“干爹干爹,舅舅来了。”两条小短‘腿’迈着大步,沐轩拉着龙瑾琰先一步走到古临熙面前。
“唔…干爹怎么了?”见他还未反应过来,小家伙歪歪脑袋,和龙瑾琰对视一眼,目光里满是懵懂。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轻笑出声,龙瑾琰倾身把泽轩放下来。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上面带着温润如‘玉’般的笑容,古临熙良久才似是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让开路让人家走进去:“这本来就是你的家,当然能进!”他说的不错,龙家小院本就姓龙,他在这里不过是暂住。有龙瑾琰回来,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让他进去。
“干爹,妈咪呢?她不来欢迎舅舅?”开口的依然是沐轩,歪着小脑袋,一番话说得井井有条。而一旁的泽轩始终没有一丝表情,小手紧紧抓着龙瑾琰的衣角。
泽轩向来不爱与人接触,却对龙瑾琰没有抗拒心理。此时他对龙瑾琰的样子,倒有几分依赖。
刚刚的惊奇与‘激’动过去,古临熙走近几步,抬手‘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发顶,对龙瑾琰道:“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她还提起你了。瑾琰,去看看她吧!”清楚古临熙指的她是谁,龙瑾琰沉默着点点头。
将泽轩和沐轩两兄弟‘交’给古临熙,龙瑾琰一步一步踏上木制的楼梯。
登上阁楼的梯子有了年龄,每踏上一步,都会发出声音。声音不大,却也是清晰地传进龙瑾瑜的耳中。
不知道古临熙为什么下去那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刚刚有车子的声音是不是冲着她们来的?心下捉‘摸’不定主意,龙瑾瑜扶着桌子起身,打开房‘门’准备出去。
手停在‘门’框上,眼前的人,让龙瑾瑜呆愣在‘门’口,眼眶与鼻尖一起涌起酸涩。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扑进大哥怀里,龙瑾瑜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带着‘抽’噎的呢喃着这句话,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五年前,她以为自己会就那么死去,再也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再因为那些恩怨烦恼而痛苦。
殊不知,上天让她捡回一条命。还送给她两个听话懂事,漂亮可爱的儿子。本以为,她的一生会在异国他乡和两个儿子就那么平静的过完。
谁又能想到,机缘巧合因为泽轩的病,因为工作的需要,她还会再踏上北华这片故土!
熟悉的街道,熟悉景‘色’,熟悉的故人,再次见到这一切,龙瑾瑜没有‘激’动,因为她很清楚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
“别哭了,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我就知道,我的妹妹,没那么容易死。果然,小瑜还活着,而且还给我带回来两个懂事可爱的小外甥。”说起他那两个小外甥,龙瑾琰仿佛在‘阴’霾里看见一丝光。
孩子是瑾瑜的希望,亦是龙家的希望。虽然,他没有问孩子的父亲,可是看着那两张小小年纪,就清俊的小脸,以及那眉宇间流‘露’出的清冷之气,像极了那个男人。
“他们两个……”抬起头,龙瑾瑜张了张嘴,想问他是怎么知道两个小家伙的存在的。
看出了疑问,龙瑾琰先一步开口,眉梢噙着淡淡的笑意。
“进家之前,我已经被审问过了。要不然,你那个宝贝儿子,可是不会放我进来的!”听着大哥的话,龙瑾瑜顿时恍然大悟。刚刚古凉城告诉自己两个孩子在外面玩耍,想必那时候已经和大哥见过面了!
“孩子太小,尤其是沐轩淘得厉害。大哥别去理会他们闹就成。”清楚自家小儿子什么秉‘性’,龙瑾瑜毫不护短的开口。
“大哥你快坐吧!我给你倒杯茶——”让龙瑾琰坐着,龙瑾瑜给他倒了杯水。经过一段时间的缓解,‘腿’部没那么不适了,现在的她行动走路还不至于让人看出来。
“别忙了,让哥哥好好看看!这几年,你在哪?又是怎么过来的?瑾瑜你受苦了……”简单的话一出口,任是龙瑾琰再将自己表现的淡定如斯,此刻不免的眼眶微微泛红。
“我…就那么过来的,好也罢,不好也罢,终究都熬过去了……现在沐轩和泽轩也长大了,懂事了,也许以后就会好的……”
过去不堪回首,不过好在都过去了。现在,两个孩子是她过好每一天的支柱,不重要的她不会再去想,也不会再去纠结……
“说的也是,沐轩那孩子‘性’格像少鸿,活泼的很,是个机灵的孩子。只是泽轩……”沐轩‘性’格和龙瑾瑞很相似,机灵古怪,擅长与人‘交’际。只是一说到泽轩,龙瑾琰的话便顿了下来。
几句话斟酌许久,他才缓缓出口。
“小瑜,泽轩那孩子……”依旧不知道该怎么说,龙瑾琰‘欲’言又止。
“泽轩是自闭症孩子,这次回国,一部分也是为了给他看病!”知道龙瑾琰在为难什么,龙瑾瑜不等他的话完全出口先一步道。
“医生怎么说?不是都说国外的医术先进么?为什么你们要回到国内?”生逢‘乱’世,想要过安稳日子,除了远离这个战‘乱’的地方,别无他法!
龙瑾琰自然知道国内的医术也不差,可是这里毕竟是‘乱’世当道,真正有能力的人才,看不惯这些,大多都不惜背井离乡,流落海外。
而且,这里是晏北权的地盘,龙瑾瑜带着孩子回来,晏北权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也是医生,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回国,对小泽轩的病有好处!而且……”深深吸了口气,龙瑾瑜扯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继续道:“有些事不是躲避的了的,这里有我的家,还有你们,我怎么能不回来?”
是啊!这里有她的家,曾经还有她的母亲,姐姐兄弟,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个叫晏北权的男人给毁了……
这次回来,她根本没打算躲着晏北权,有些事早晚都要说个明白的,而且她也已经对他说明白了。
她说: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
“结束?小瑜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晏北权是轻易放手的人么?五年前她不会放过龙家,不会放过你,五年后同样不会——”语气一点点加重,龙瑾琰有些‘激’动的站起身子。
清瘦的身形高峻‘挺’拔。
与五年前相比,他更显得成熟了,也更冷厉了,再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公子!
不会么?龙瑾瑜在心里反问着自己,也许哥哥说得对,晏北权不会轻易放手,可是,她们之间注定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