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过年还热闹的一顿饭,直吃的个爱搞怪的沈国驹,夸张地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一边用手抚摸着,一边余兴未尽般地咂着嘴:“这饭吃的太过瘾了,要是咱天天能吃上这么一顿,那可就美成神仙了!”
“哈哈。。。。。。那你还真不能天天吃!你若美成了神仙,那谁在咱家当捣蛋鬼呀?咱家若没有你捣蛋,岂不太清静无趣了?。。。。。。”给大娘捎着菜饭,正要出门的凌俊辉,回头俏皮地逗着沈国驹,一路笑着走出了家门。
望着洒着一路笑声,离家而去的儿子,沈七凤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酸楚。自打儿子被送给大伯哥家之后,她的心,就没有过一刻的舒坦过。
儿子俊辉的背影,早就走出她的视线了,她才拿衣袖悄悄抹了下眼睛,暗暗叹了口气。
长子凌俊辉,可是沈七凤的心肝宝贝!若不是出于对没有儿子的大伯哥的感恩;若不是一直为没有儿子,而常年忧郁成疾,卧床不起的大伯嫂;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的丈夫。。。。。。每每当凌俊辉走出家门,去往大伯哥家的那一刻,她的心,就立刻被揪起来,这样的反复揉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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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生了三个女儿,却仅仅养活了雅竹一个的凌贤夫妇,特别是原本就有咳喘病根的凌贤之妻,因没能为丈夫生下个男丁,而终日郁郁寡欢。尽管好脾气的凌贤,并末对其有过半分的抱怨,但,在那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根深蒂固的年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如果不能生出儿子,那就是件头等丢人的大事——人前自矮三分,根本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其心胸本就窄小,凡事总是钻个牛角尖。。。。。。由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她,便郁积成疾。那咳嗽的毛病越发的沉重起来,致使其一到冬天,就几乎天天卧床不起。
凌俊辉出生之时,最高兴的,当属凌家长子凌贤。
虽一直不曾埋怨过自己妻子的他,内心深处,却同样为膝下无儿,不能为凌家传宗接代而忧愁万分。闻知二弟喜得贵子的他,高兴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每每在家之时,总是抢着抱着宝贝侄子沿街逛悠,谁也甭想抢过去!尤其是第二年夏天的时候,怕贴身抱着会热到侄子的他,心疼地只用手托着侄子的小屁股,双手小心亦亦地捧着,尽量让其避开自己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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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转眼小俊辉都已经三岁多了。
农历的二月十五,是凌贤的生日。自从沈七凤生了俊辉之后,思儿不得的凌贤之妻,身心更加的一日不如一日。那年的这一天,一大早就被沈七凤派去凌贤家探消息的青竹,带回的却是:大娘围坐在被子里咳嗽;一声不曾言语的大姐姐雅竹,倚着门框,在那儿看着大伯擀面条。。。。。。
“走,小俊辉!咱全家去给你大伯伯过生日去。。。。。。咱都去你大伯家包饺子吃!。。。。。”听完女儿探回的这凄冷的一幕,沈七凤感到特别的难受。立刻吩咐女儿去街口买回了半斤肉,和一些萝卜粉条的她,又挖上了满满一大瓢白面,手牵着儿子俊辉,同抱着东西的两个女儿——青竹和玉竹,浩浩荡荡地去了凌贤家,热热闹闹地,为有恩于自己的大伯哥,过了平生第一个开心快乐的生日。
自那以后,每到这一天,沈七凤都会提前准备好东西,带着所有的孩子们,去给大伯子过生日,让孩子们的欢笑之声,给对方那清冷消沉的日子,增加着温暖热乎的生气儿。
平日里,善良的沈七凤,更是让两个大女儿,常常去帮着不怎么爱言语的雅竹,做做家务,陪着她们的大娘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而其对待大伯嫂这唯一的孩子雅竹,疼爱的程度,更是远远超过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平日里一起推磨压碾子的姐妹仨,每每累的大汗淋漓,那被沈七凤替换下来的,必是雅竹!而决非是小于雅竹的,她的那两个亲闺女;两家集体吃饭的时候,特别是夏天,那热如蒸笼的小灶房,她从不舍得,让大伯嫂的这颗独苗苗进入。。。。。。
沈七凤的热情无私,带动起了全家人的和乐融融,随着时间的流淌,在孩子们来来往往的快乐氛围里,久卧床头的凌贤之妻,竟然也慢慢走下了病床,走出了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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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儿,你大姐姐眼看就要出嫁了!你大姐姐这一出嫁呀,你大伯和你大娘,肯定都受不了那冷清。。。。。。特别是你大娘,这身体刚好了没两年,只怕又得闪慌病了。。。。。。娘和你爹商量着,想让你搬到你大伯家睡觉,好给他们老两口做个伴。。。。。。你愿意吗?儿子。。。。。。”一个秋日的傍晚,怀里揽着小女儿芳竹的沈七凤,含着眼泪,轻抚着坐在跟前吃着面条的长子,很不情愿地,道。
“俺听爹娘的。。。。。。”低头扒拉着面条的凌俊辉,温顺地道。
“儿子。。。。。。你想好了?真得要去吗?你要是不想去,娘--娘会说服你爹,不让你去的,儿子!。。。。。。”听儿子如此顺从的应下,沈七凤的心,立刻“腾”的一下揪了起来。脑子,也跟着“嗡”的一声旋晕着。有些不知所措地急咧咧暗示着。
“娘,没事的!不就是让俺去和大伯做个伴吗?又不是让俺出远门不回来了。。。。。。再说大伯那么疼俺们,俺也不忍心看着他和大娘孤孤单单的!大伯家跟咱家离这么近,我早上一起来就回咱家,这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并不明白去大伯家的实质内容的凌俊辉,平平静静地对自己的母亲说道。
“我的儿。。。。。。”儿子的一番话,差点让沈七凤哭出声来。害怕自己情绪失控,而用力捂着嘴的她,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着。却只哽咽着喊了声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青竹、玉竹,帮你大弟弟收拾下被褥,送他去你大伯家吧。。。。。。记得,给弟弟拿,拿娘做的那套最新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情绪的她,声音噎堵地吩咐。
“娘,俺去大伯家了。。。。。。明天起来俺就回来,你要早点给俺开大门。。。。。。”走在抱着被褥的两个姐姐中间的凌俊辉,到了大门拐角时,转回头向自己的母亲,大声道。
“将脸紧紧贴到怀中的小女儿身上,已肝肠欲碎的沈七凤,根本不敢再抬头看,更别说是回应儿子的话了。听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已被儿子揪走的她,泪,流成了小河。
“你弟弟--你弟弟,怨娘了吗?”直至护送俊辉,帮俊辉铺好床铺重新返回的青竹和玉竹进了门,眼睛都未曾干的沈七凤,才将怀里睡着了的芳竹,边递给大女儿边急切地问。
“怨与不怨的,又能怎么样?你都已经狠心把他送人了,这会子还问什么。。。。。。”正伤心着自己的亲弟弟,一下变成了雅竹姐姐之弟弟的玉竹,没好气地噎堵自己的母亲。
“你个死丫头。。。。。。你当娘愿意把亲生儿子送出去吗?还不是你爹那个老东西!。。。。。。为了你大伯大娘,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他一句话,就把你兄弟给了你大伯。。。。。。你大伯一直待你姥娘家有恩,娘又不能好意思反驳?娘这里还刀搅着心呢!。。。。。。你还来戳娘的心窝子。。。。。。”被女儿的话直戳要害的沈七凤,跌坐在门台上,心酸无奈地冲两个女儿哭诉,道。
“玉竹,看你说得什么话?把咱娘都给气哭了!。。。。。俊辉是咱娘的心头肉,你当咱娘就那么舍得吗?不管俊辉到了哪,他永远都是咱的亲弟弟,咱往后,更得加倍的心疼他!竟会胡说八道。。。。。。给,抱着芳竹回屋去!。。。。。。娘,你别伤心了,玉竹是舍不得俊辉,才故意那样说的。。。。。。俊辉乐哈着呢,一点都没有抱怨你!再说了,他又不知道去大伯家的真正原因。。。。。。”见母亲伤心难过的跌坐在门台,把个青竹心疼的,狠狠瞅了二妹一眼,并将怀中的小妹妹递向她,边数落责怪着妹妹,边安慰搀扶起自己的母亲。
“你姐俩看着家,打发秀竹和俊生先睡觉。等你爹下班回来了,你俩再睡!。。。。。。娘—娘要去看看俊辉。。。。。。你爹这个老东西,生生把俺母子给拆开。。。。。。俺儿子要是受委屈了,看俺能饶得了他。。。。。。”被女儿搀起来的沈七凤,掀起衣襟用力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边嘱咐,边抱怨着自己的丈夫,踩着没有月色的黢黑的路,去向了其大伯哥,凌贤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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