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外,叶秋鸿刚走了几步路,却被一个婆子拦住。
“公子,姑娘有请。”婆子微微弯着腰,一脸恭敬。
叶秋鸿怔了怔,倒没有问妹妹是为了什么寻他,转身随着婆子又进了垂花门。
叶飞霜正端坐绣楼中,听着身边莺儿向她禀着府中发生事情,越听眉头皱越紧。正说着话,却听到了叶秋鸿声音,急忙站起了身来。
“哥哥来了!”叶飞霜裣衽一礼。
叶秋鸿随意摆了摆手,就坐了下来,看着莺儿上了茶,沉吟半晌后方道:“妹妹有事寻我?”
叶飞霜挥手令婢女们都下去,方叶秋鸿对面坐了下来,沉声问:“哥哥面前,妹妹也就直说了,哥哥发作香草,可是为了恒哥哥?”
听到这话,叶秋鸿微一恍惚,妹妹这是怎么了?以前她从来不操心府里事情,整日无忧无虑只知道吟诗玩乐,几时起变得这样深沉?
想到这里,觉得深深地自责。若不是几个月前自己发疯般闹腾,令父母伤心,妹妹担心,他们也不会牵怒到姜恒身上。
以至于姜恒现府中地位尴尬。
“这贱婢背后嚼舌根,哥哥心中不忿……”叶秋鸿笑着道。
“可是,你今日发作香草,阿娘只是忧子心切,一时半会没看出来罢了,可是过后哪里有不明白道理?”叶飞霜担忧道。
“知道又如何?我是阿娘亲生儿子,她还能发落我不成?”叶秋鸿笑道。
“可是阿娘却能把气迁怒到恒哥哥身上……”叶飞霜轻声道,“连我这个旁观人都看出来你今天明着发落香草,暗地里却是敲打陆风和董嬷嬷,阿娘能会不明白?”
提到姜恒,叶秋鸿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抽搐般疼痛。
那一日,他知道姜恒订亲消息后喝醉了酒,发疯似书房里大喊大叫,惊动了父母和妹妹。父母便下令把他关了起来。他却是不依不饶,使劲敲门,要出去看姜恒。
叫满府下人们看了笑话。
过后,他便后悔不已……
发誓从此不沾酒。
想到这里。不免自嘲地一笑。
“刘二姑娘递帖子时曾说了,若是阿恒没空便请叶管家,自然不是私事,可是陆风这小子却将事情捅到了阿娘那里,只说刘二姑娘私下里想见阿恒。阿娘难免会想到这俩人私相授受……”说到雪梅名字时,叶秋鸿眉头一挑,露出厌恶之色,“我虽不喜她,可是却不能容忍府中下人故意糟蹋她名声。她将来是阿恒妻,岂能容下人们污蔑?”
叶飞霜听到此处。垂下了眼敛。
姜太医虽是五品医正位置退下来,可是却没有任何实权。姜恒自打小就养叶府,如同半子,以后姜恒能依靠也只有叶哲光。如果叶哲光和董宜人厌恶他了,将来他还有什么前程?还有谁肯提携他?
这个道理叶秋鸿比谁都知道。所以他才会缠着父母下雪前将姜恒接到府里,便是想让姜恒多他们膝下承欢。董宜人虽是讨厌了姜恒,可是姜恒到底是她养大,母不嫌儿丑,时间久了自然会忘记这件事情。
叶秋鸿这一段又克守本份,从不见姜恒。为就是让父母知道已经对姜恒没有了别样心思,让父母放心。
他待姜恒可谓是情深意重。步步谋划。
想到这里,叶飞霜抬起头来,目光瞬瞬看着哥哥。
叶秋鸿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怅然。叶飞霜微微凝眸,别过了头去。
“今科,我不想考了。”叶秋鸿轻声道。
“什么?”叶飞霜愕然。
叶秋鸿学问她是知道。考个举人不话下,进士必三甲之内,怎么突然说出不想考话?
“只中个举人既可……至于其他……等他考上再说……这样爹娘才会看重他……子承父业……也有弟子承师业……”叶秋鸿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后嘴里含糊不清。
可是叶飞霜却听得心惊肉跳。哥哥居然为了姜恒故意弃考?!
她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叶秋鸿说不出话来。
……
粮油胡同。赵家铺子。
吃完了酒席,又说了一会子话,刑氏和赵母送走了于大朋一家,刚刚准备转身回铺子,却看到姜恒跳下了马车。
“我儿,这么冷天你怎么来了?”刑氏急忙迎了上去,喜笑颜开说道,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姜恒,见到他穿得暖和,才松了口气。
“知道岳丈和岳母今日来城里,我特意过来拜见,只是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东西,还望见谅。”姜恒揖了一礼,拿起半路上买果盒递到了刑氏手里。
刑氏笑着接过了果盒,又向赵母介绍,“这是姜太医家公子……”
赵母看到他穿着打扮已经知道他是个读书人,再听到他喊刑氏岳母,便已知道这人定是刘家二女婿姜恒,忙笑着点了点头。
进到铺子里又拜见过了赵父,姜恒便问起了刘承志。
“他呀,刚刚吃多了酒,这会上了头,正歪屋里睡觉呢。”刑氏笑眯眯给姜恒倒了一盏茶。
姜恒温煦有礼,清俊逸,并不因赵家是商贾之家便有所轻视,不一会便得了赵家人赞许。
姜恒是雪梅请来,可是他举目四望却没有见到雪梅人,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莫非是重山矫言骗自己?专为败坏雪梅名声而来?
脑子里想起了董宜人方才说过话,无非是‘自重、自爱、自持’话里话外都说雪梅不懂规矩,怎能随随便便地来请未来姑爷?
想到了董宜人,又想到了门房陆风。
这世上不缺就是爬高踩低人,当初董宜人将他视为亲子时,满府人都来巴结。可是现,疏远疏远,使脸子使脸子,都把他当成客居乞讨者。
他心里虽然明白。却不能问不能辩解,甚至连一句重话也不能对下人们说。
毕竟是他……秋鸿才如此失态……
正想着叶府事情,却突然看到雪梅掀起帘子进了屋,顿时觉得满屋生辉。瞧着她素手搭腥红毡帘上。掩映着肌肤胜雪,发间那枝金簪上蝴蝶嬉戏,异样妖娆。
看着雪梅笑容,莫名其妙,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不由自主,眼角也溢出一丝笑意,直笑到心底。
刑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人之间旖旎,开口说道:“我儿,这大冷天。如果是专为看我们,既是已看过了那便回去吧,免得耽误了你功课。”
“娘,是我请姜恒来,我有事寻他。”雪梅笑吟吟地道。却不妨刑氏立刻黑了脸。
雪梅毕竟是从后世穿过来,不懂现规矩,再加上她家里又受父母宠爱,刑氏也不怎么懂规矩,便从来没有约束过她。可是她今天递帖子私下请姜恒,却给姜恒惹来了麻烦。
刑氏当然不知道雪梅是穿来,她只是觉得女儿不尊重。
明珠私下和赵大诚订了亲。强行结了婚,可那是父母允许,当时也是为了逃避连氏娘家人逼迫,好歹有个说辞。事后虽然有人议论明珠,可是刘家到底只是农户人家,与脸面上就看得不太重要。
可是现雪梅要嫁人是姜恒。是未来举子,未来进士,未来官老爷,这对规矩上面要求便多了起来。
听到雪梅居然私下请了姜恒,这怎么不令她生气?
姜恒急忙站起来道:“岳母。小婿来时候,已经禀明了宜人。”
刑氏脸色微霁,可是她又不愿意外人面前教育女儿,便笑着拐了话题:“现天气不好,也不知道宜人身体怎么样,前一段我去请安时,看到宜人身子有些清减……”
姜恒听到刑氏问起了董宜人,忙肃容叉手,一句一句回起了刑氏话。
雪梅冰雪聪明,莫名其妙被母亲冷落了,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思前想后了一番便知道定是自己私下请姜恒过来,惹出了麻烦。
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写封信过去就好了。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写信麻烦大,说不定别人就会认为她和姜恒私下苟合。
想来想去,觉得有些气馁。
她和后世那些姑娘们相比,已经够守规矩了,可是这个社会里,她依旧是一个有些不自重女子。
刑氏问完了话,便笑着道:“我儿,你回去吧,这天阴沉沉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若是你这里耽误了那可怎生是好?”
姜恒眼角瞟了一下雪梅,见到她垂首不语,便揖首告辞。
“雪梅去送送吧……速去速回……”刑氏端起茶盏,吹了一口茶叶,将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雪梅如同插葱也似拜了一拜,才转身随着姜恒走出了上房。
“唉……”看到俩人出去,刑氏叹了口气,“这儿女们都是债,一辈子还不清啊。”
说了这句话,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敬民。
敬民莫名其妙挠挠脑袋,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母亲生气了。
院子里,雪梅正悄声和姜恒说话,姜恒脸色先是温煦,然后变成青色,后是满脸通红。
“此事我已知道,待我回府后便偷偷禀告给伯父。”姜恒说了这句话,又看了看雪梅,欲言又止。
“任何人我都没有告诉,你是唯一知道。”雪梅笑道。
姜恒这才颌首,长吁了一口气。
上房里,刑氏摸着已经渐渐冷却茶盏,脸上黑如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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