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道:“自然不是,在下与始毕可汗有旧,对于你们突厥王庭的分歧,多少也有些了解,因此才特地来找你。”
咄苾道:“你想做什么?”
我道:“不知道你对可汗之位是否感兴趣?”
咄苾一愣,道:“怎么说?”
我道:“我助你夺得可汗之位,你帮我一个忙。”
提出这样的条件,我此前早已计议过,虽然突厥人不如中原文明,可他们也少了很多权谋斗争,没有忠孝仁义的束缚,凭的只是一个“勇”字。
始毕可汗死后,因为他的儿子年纪尚轻,突厥人以为让一个小孩子统领突厥各部族实在荒谬,便选立了始毕可汗的弟弟俟利弗设,便是处罗可汗。
尽管处罗对始毕下了毒手,但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突厥人也都觉得兄终弟及是理所应当,所以处罗才有机会。
和突厥人玩心计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因为他们大都朴直,偶尔出现一个异类,比如处罗,他稍微用点手段,便能够成功。
现在轮到咄苾了。
据我观察,咄苾并非不懂权谋,只是这些年他一直带领突厥人征战,管理军队,军权甚重。听说处罗刚刚即位时曾威胁咄苾交出军权,可咄苾的回答却是——
这些勇士愿意跟着谁走就跟着谁走,可以问问他们。
咄苾在侵袭中原和抢夺边境物资时,与这些突厥武士同甘共苦,士兵们自然都拥戴他,只是咄苾当年曾答应过启民可汗——也就是他父亲,要扞卫兄长的统治,而不可以有二心。
突厥人向来说话算话,答应了便是答应了,所以直到现在,处罗继承汗位之后所作所为多为人所诟病,咄苾却信守承诺,没有做出同室操戈的举动来。
可我知道咄苾的想法,以他的见识谋略,屈于人下做一个替别人统兵的将军,而且常受猜疑,终究不会太自在。
我提出的要求自然打动了咄苾,可咄苾却沉思良久,摇头道:“我们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否则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我明知故问道:“哦?什么誓言?”
咄苾道:“我曾答应父汗,绝不因觊觎大汗之位,而招致突厥内乱。”
他的声音在一片荒草中远远地传出去,似乎他身前身后的整片草原都听到了他的心声。
我道:“倘若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呢?”
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摇头道:“我绝不会与你同谋。”
我笑了笑,接着道:“我若告诉你,俟利弗设已死,你还要守着你的誓言,绝不染指大汗之位吗?”
他闻言一愣,又抽出腰刀来,指在我前胸道:“你说什么?”
我重复道:“处罗可汗已死,突厥无主,难道你不该……”
咄苾怒道:“你住口!俟利弗设正值壮年,精力旺盛,怎么会死?”
我冷冷道:“难道始毕可汗就是因为年老体衰而死的吗?”
咄苾道:“这不是一回事,咄吉世哥哥是染病不治而死。”
我摇了摇头,冷笑道:“染病不治?他不也精力旺盛,正带兵前往幽州,如何便染病?果真如此,难道处罗就不会生病?”
咄苾被我问得无言以对,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他的弯刀已经刺伤了我。
我只皱了皱眉,子闵便仿佛已经察觉了,举剑搭在咄苾的刀刃上,道:“将军请把刀收起来。”
咄苾愣了愣神,退后两步,我的胸口一轻,子闵扶住了我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
咄苾冷冷地看着我道:“你杀了俟利弗设,假扮成他的样子,诓骗我族人,还妄图让我助你?”
我拱手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杀俟利弗设,是因他毒杀了始毕可汗,在下与始毕可汗算是知交,杀他只为朋友报仇,青梅理解。”
他闻言惊愕不已,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俟利弗设杀了咄吉世哥哥?这不可能!”
我道:“将军坦荡之人,岂能保证世人都与将军心胸一般?远的不说,便是始毕可汗的亲子,也不过一狡黠小人罢了。”
对于始毕的儿子什钵苾,咄苾知道我所言不差。
他在朔风中站了良久,终于缓缓地道:“要是你今天所说的话,有半句不实,无论何时何地,我一定会找你报仇。”
我点了点头,取出突厥王室的族徽递给他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恭贺可汗做了突厥的主人。”
咄苾见了族徽,愣了一下,犹豫了很久才接了过去,问道:“这族徽是咄吉世哥哥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道:“他在临死前,托人将此物交给我,单凭这一点,你也该相信我的为人。”
我们只道天色渐晚才回到咄苾的营帐,试图跟随他的亲兵见到他安然无恙地回来,脸上紧张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他命人将帐外的武士撤去,又摆上酒菜招待我们,直到第二天,他才送了我们两匹好马,送我们离开。
回到处罗的牙帐,知道我曾出去的并没有多少人。
从榆林撤退时,处罗手下的突厥士兵将所有搬得动的东西尽数掳去,我眼睁睁看着,却不好阻止,毕竟这是他们的天性。
现在他们暂时安顿了下来,在下一个冬天来临之前,日子无论如何都能过下去。
而以他们对处罗的了解,他应当在帐篷里不是喝酒吃肉,就是与女子厮混,三五日不露面再正常不过,因此我回来之后,牙帐竟毫无异动。
关中之地,萧瑀起兵的原因终于昭告天下,却是因为李玄霸并非真的卫王殿下,而是有人冒充,萧瑀起兵竟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为李唐皇室正国本,拥立被困长安的李元吉。
青釭阁的消息传到牙帐时,我正和张文苏在喝茶,完全没有料到竟会有这么一出,闻言大惊,一口茶呷在嘴里无法下咽。
张文苏比我稍稍镇定,依然故我地笑道:“可汗,萧瑀其人,看来我们小瞧了他。”
我却不以为然,只觉得这件事未必便是萧瑀的主意,可李世民才离开不久,难道他已经回了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