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住脚步,仇不度道:“等一下,此事明晚再动手不迟,郁先生,你明天晚上再来。”
我想了想,他的话不无道理,天色将明,事先又毫无准备,如此便去实在仓促。
回到杜康居一事东方泛白,这几天不知为什么,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做,却觉得疲惫的很,子闵说是我思虑太多,劝我还是先休息一时。
我想了想,她的话也对,有老爹在幕后筹谋,我多想也是无益。
毕竟此前我完全都想错了,长孙无忌可能最初并没有异心,可他居然会听从张亮的挑拨,实在是有些奇怪。但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天下大乱,称王称帝的并非只有李氏一族,凡是有点本事的,都拥兵自立,划地为王,难道他长孙无忌就从来没有过出格的想法?
不是不想,而是最初他只是将自己定位为辅佐李世民的人,可当年李密也曾尽心辅佐翟让,难道他就做不得李密?我想,唯一压制了他的野心的,大概只有那个嫁给李世民的妹妹长孙无玥。
但是因为李孝恭之死,李世民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长孙无忌去查,可长安城中风言风语,李世民不聋,自然一字一句都听得明白,即便李孝恭不是神策营之人所杀,传的人多了,也就是了,更何况事实真相也的确如此。
便是在理不清的思绪中,我竟沉沉睡去,一睡便是一整天,等到我醒来,竟然已经是掌灯时分。
子闵坐在我身前看着我,脸色有些不对,见我醒来,道:“大哥,你醒了?”
我“嗯”了一声道:“愁眉苦脸的,发生了什么事?”
子闵道:“大哥,房玄龄已经被杀,据传是神策营所为,王伯当……也已经被房遗直擒拿归案。”
我闻言大惊,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便要下床。
子闵拦住了我道:“大哥,仇庄主也是为了大哥好。”
我却并不是为了这个,仇不度不想让我参与此事,早在他迟疑之间拦住我的时候已经被我猜中,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按道理本应当是今晚,我觉得仇不度真正阻止我应当是在今晚。
子闵道:“大哥,已经入夜,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以吗?”
我想到房遗直定会非常伤心,可稳了稳心神之后,才意识到即便我现在立刻便去了房府,也无济于事,人本来就是在我的授意下被杀的,猫哭耗子,去了装腔作势吗?我做不来。
等稍微缓过神来,我握着子闵的手道:“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
子闵眼睛稍稍亮了一下,笑道:“大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笑道:“我方才睡了一整天,你又不让我出去,长夜漫漫,我该无聊透顶啦。”
子闵一笑,道:“大哥只顾自己么?你睡过了,我可没睡。”
我一愣,笑了笑,道:“你困了?”
子闵摇摇头,“我不困,大哥想听,我讲给大哥听便是。”
其实子闵这些日子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一直待在杜康居帮崔少卿看护荀一,此前也只是和仇不度去过一趟城外军营,想要策反侯君集,结果没有成功。
除此之外,因为荀一的受伤,与长安城外的消息往来断了,子闵试图用青釭阁的暗号与青釭阁中人进行联络,目前还没有得到回音。
“有件事特别奇怪,仇庄主说城东北的一家绸缎店十分奇怪,那店主不像是做生意的人,倒像是江湖人士,而且常有形迹可疑的人出入其间,不知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
我靠在榻上听子闵说话,其实差点就又睡着了,可她说到这间绸缎店,我突然清醒了过来,睡意全无,看着她笑道:“要不……我们过两日去买一些布料?”
子闵一愣,道:“买布料来做什么?”
我道:“给你做身新衣服。”
子闵见我心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坏,也笑道:“不必啦。”
我扭头看着窗子外,黑夜沉沉,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再待在这里,似乎现在所有的一切斗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我与子闵,除了前些年朝夕相处,自从我做了太子之后,便很少时间将心思放在她身上,连她怀孕生子,我都不曾仔细照顾,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我想带着子闵离开,唯一的办法,便是尽早结束这里的一切,其他人如何,其实与我都无关,尽管这样的想法的确自私,可我仔细想想,还是不得不承认房玄龄的死对我的影响不再如从前一样大,不知是因为我最初接触房遗直的目的就不单纯,还是我根本没有把他当作朋友。
想到这里,我握了握子闵的手笑道:“父皇写给他们的信,已经送了出去不曾?”
子闵道:“荀先生伤还没好,我托独孤修德去,他已经出发了。”
我又问道:“那日李世民离开后,如何处置了张亮?”
子闵笑道:“并未作何处置,似乎他自己也想加以利用,只是张亮这人着实有些奇怪,除了长孙无忌,其他人都绝口不提,不知是不是不愿牵连无辜。”
我明知张亮是老爹的人,子闵却并不知道,想到她和仇不度为此不惜潜入刑部大牢,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让子闵如此冒险实在太不应该,我沉思了片刻才继续问道:“李世民有何反应?”
子闵想了想,摇摇头道:“并没有,似乎在他预料之中。”
我“哦”了一声,揽过子闵道:“我想早点结束这一切,然后带你离开这里。”
子闵愣了片刻,不知何故,竟突然伏在我肩上轻轻抽泣起来。
我扶住她,轻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子闵撇了撇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不论我是去大兴宫也好,还是我与杜楚客和房遗直往来也罢,抑或是我最后去了陈叔达家中,只要我人在长安,子闵就不可能放心。
长安,对于子闵而言,其实是最不安的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