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说完,两仪殿中一片静默,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老爹凝视着我,许久都没有说一个字。
如此沉重的气氛压在我心上,难受的很,我几乎要窒息。
这沉寂被突然从殿外闯进来的内侍的脚步声打破,老爹如释重负地移开目光,我才觉得浑身稍微轻松了一点。
老爹怒气未平,没好气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内侍跪倒在地道:“陛下,安仁殿出事了!”
我心中大惊,看向老爹,他也从御座上站了起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内侍回禀道:“陛下,万贵妃的饮食中遭人下毒……”
老爹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起身往殿外走去,经过我身边时急急忙忙道:“建成,你先回去!”
我等老爹出了两仪殿才起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他有些可怜。
虽然我知道后宫之中争宠之事时有发生,但却不知道人心竟能险恶到如此地步,万夫人的确是被人在饮食中下了毒,可太医多方检查,却查不到下毒的人是谁。
后宫之中,外臣出入不便,老爹没有办法,便让三娘来负责此事。
这天我派人将张文苏请到太子府,子闵虽然身体不便,还是在后院的雅舍中沏了几盏好茶来款待他。
张文苏道:“太子殿下,陛下有何反应?”
我摇摇头道:“我提出此事后,父皇自然大怒,可并未表态,却被后宫发生的争宠之事打乱了,此事只好暂且搁置。”
张文苏嘿嘿一笑道:“哦?殿下为何会以为陛下必然会生气?”
我道:“以太子之位相要挟,他自然生气。”
张文苏笑道:“太子殿下,文苏以为,陛下恐怕并非是生殿下的气,至于陛下接下来如何决断,我们等着便是。”
我点点头,子闵却不无忧虑地道:“只怕一时半刻等不到,后宫传来消息,说万夫人中毒非浅,虽则性命无忧,然余毒未清,如今还昏迷不醒。父皇为此事,连朝政都误了两日了。”
我皱眉道:“也不知三娘会查出什么。”
张文苏喝了一口茶悠悠地道:“太子殿下想让平阳公主查出什么,她便能查出什么。”
我一愣,他早已将话题转回了我的太子身份上道:“若文苏所料不差,陛下属意的人还是你,他自己尚且未起废立之心,殿下却自己提出来,这分明是威胁,有子如此,陛下如何能省心呐?”
张文苏看似漫不经心地叹气,我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这主意本是他为我出的,如今长吁短叹觉得这样做不好的人,也是他。
我道:“张先生此言何意?”
张文苏道:“其实陛下此前纵容秦王,如今覆水难收,再想遏制其势已经不可能,他拥兵在外,陛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要提出此计?”
张文苏摆摆手道:“太子殿下若一直不动声色,便处处陷于被动。如今陛下不得不替太子殿下的处境忧心,对秦王便会多一分防范,殿下所言不差,又何必在意陛下如何想?”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过了不久,有人在外通传,说三娘来太子府请见。
我让人把三娘带到雅舍中,她面露不忿之色,才刚坐定便道:“大哥你可知道后宫争宠之举有多么荒唐?难怪子闵嫂嫂不喜欢。”
子闵见三娘有些气喘,轻轻一笑,递给她一杯茶道:“先喝杯茶,再慢慢说。”
三娘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但舍中都是知己之人,也就不太在意,只喝了一口又道:“大哥可记得去岁父皇曾宠幸了一个姓赵的宫女,后来将她封为婕妤。”
我点点头,“听说过,未曾一见。万夫人也说此人似乎有些不安分。”
三娘道:“万夫人已经醒了,她告诉我说平日里在父皇面前吹的那些耳旁风都是她干的。”
张文苏闻言目光一转,停在三娘身上,道:“平阳公主,陛下命公主调查此事,公主当尽心而为呀!”
三娘被张文苏的一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笑道:“张先生,三娘如何能不尽心?”
张文苏摇摇头,也笑道:“公主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且听文苏道来。”
我闻言也不禁好奇,张文苏接着道:“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五公子的旧事?”
张文苏说完这句话,雅舍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很久竟没有一丝声响。
三娘更是有些错愕,不明白张文苏旧事重提究竟有何目的。
我也不太明白。
“自然记得。”三娘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
张文苏笑道:“当年太子殿下护送家眷自河东至晋阳,途中五公子为隋兵所获,遣送长安,被阴世师父子所害。万贵妃因此记恨太子殿下,不过因时日已久,有些淡漠,但丧子之痛,旁人能忘,万贵妃……恐怕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三娘愣了愣,道:“张先生,即便如此,三娘仍是不懂。”
我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张文苏正了正颜色道:“万贵妃记恨太子殿下,陛下又与万贵妃情重,难道万贵妃生性聪慧,难道不会利用这一点在陛下面前进馋言?”
三娘将手中茶杯一搁,言辞不善地反诘道:“万夫人岂是这样的人?”
张文苏道:“万贵妃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可太子殿下屡遭猜忌,却又是为何?”
“方才不是已经说过,是这个姓赵的……”
张文苏打断道:“太子殿下身为外臣,又怎能知晓后宫之事?惶惶不安,自然只能靠猜,嫌疑最大者,自然是万贵妃。”
我闻言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向万夫人下毒,嫌疑最大者,便是我。”
张文苏道:“不错。”
三娘听了半天,突然指着我道:“张先生的意思,是要我指证大哥是下毒的幕后主使?”
张文苏笑了笑,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可是大哥并未……”三娘疑惑地看着我,继续道,“大哥并未如此行事,却平白无故受此冤枉,不是……”
张文苏道:“当年有密令遭泄之冤,如今便还与他,岂非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