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闵笑道:“无妨,不如让冯立去打听打听。”
我点头称是。
过了没两日,我打算和子闵去茶楼酒肆探访秦琼和程知节,子闵刚刚换上一套男装,柴孝和就匆匆忙忙来告诉我说杜康居昨天晚上遭人闯入,留下了痕迹。
“太子殿下,会不会是神策营的人?”柴孝和立在阶前,煞有介事地看着我。
我仔细想了一下,摇头道:“神策营的人,大都行事隐秘,唐临到如今也只查出长孙无忌是幕后主使,至于军营中的人,大都是招募而来的普通士卒,真正的神策营行事隐秘,不会轻易留下证据,而且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杜康居的底细。”
子闵闻言也走了出来,道:“或许……是故人来访也说不定?”
我道:“不知道。来人是料定了杜康居无人,因此肆无忌惮,我们不如守株待兔,他来无所获,定会再来。”
计议已定,我和子闵本打算按原计划去城东酒楼,却接到老爹自宫中传来的诏令,要任命李世民为统帅攻打王世充,让我去民部负责粮草辎重的调度事宜。
这道诏令打乱了我原先的计划,子闵待传令的内侍离开后,忧心问道:“大哥,这不该来的,总是来得快些。”
我道:“子闵,我进宫一趟,你等我回来。”
子闵点了点头,我边和柴孝和一起去了大兴宫。
老爹看着地图指指点点,见我进来道:“有何事?”
我拱手道:“父皇,儿臣的确有事相求,想单独与父皇一谈。”
老爹让李世民领兵的事,本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早在程不易对老爹说那些犯上的话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老爹居然轻轻笑了笑,抬手令殿中众人退了出去。
我抬头见了他脸上的笑意,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老爹道:“今日来找为父,是为了世民领兵之事?”
我点头道:“父皇,儿臣请命,带兵攻打王世充,不破洛阳,绝不回长安。”
老爹摸着胡子道:“建成,你身为太子,当多习为政治国之道。征战之事,不必亲力亲为。”
我道:“父皇,儿臣若无半点军功,如何在乱世中安邦,邦若不安,又如何治国?”
老爹变了脸色,勉强叹了口气,道:“你是怕世民在外立功,对你的太子之位造成威胁?”
如此直白,我一时竟愣住了,白天都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老爹摇着头,似乎十分失望地道:“兄弟尚且不能相容,如何容于天下?”
我道:“父皇,儿臣并非……并非要与世民争功,只是与王世充前仇旧怨,恨不能手刃此贼,请父皇恩准。”
老爹盯着我看了很久,缓缓道:“你既请命,便准了你。”
我拱手称谢,便要告退。
老爹却突然叫住了我道:“建成,你……”话说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摆了摆手让我离开。
我发现老爹的神色十分复杂,我想了很久,也读不懂。
其实嫌隙已生,我根本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老爹以为我为了皇太子的位置,排除异己,为难兄弟,我百口莫辩,只好按照他的想法来行事。
奇怪的是,此前让李世民领兵的消息,除了太子府之外,竟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他们只知道,此次对阵王世充,领兵的人是我,李世民手下的秦琼和程知节,也由我来调遣。
这样一来,我根本不必和他们套近乎,一切的纠葛,都可以在军中解决。
到了日暮十分,子闵拉着我道:“大哥别忘了,今晚我们去杜康居。”
我点点头笑道:“我等了这么久,如何会轻易忘了?放心。”
杜康居中,并没有半个人,虽然已经装修完毕,但没有琴师,这间酒楼就没有开的必要。
我和子闵坐在楼上隔间的琴案旁,没有点蜡烛,二人在黑暗影里相对而坐,半宿无言。
实在无聊。
子闵悄声问道:“大哥,你说今晚会不会没有人来?”
我却没有隐声,以正常的声调答道:“便是没有,我们明日再来。”
子闵也笑道:“哦?那大哥实在是有些呆。”
说完这两句话,屋子里面又陷入沉寂,黑暗中,淡淡的月色透过窗子照进来,我看着暗色的光影,突然觉得,不知何时,我早已从阳光下走到了这样的黑暗里。
子闵又开始打坐,似乎入了定,一动不动地微闭着眼。
我却有些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屋顶上似乎有很轻的踏瓦之声,子闵突地睁开眼睛,抬头朝上看了看,用手一指,朝我做了个“有人来了”的嘴型。
我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有人将原本锁着的门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两道白影闯了进来。
他们脚步声很轻,进来了却不像是有什么急事,只四处张望了一回,便要朝楼上走。
我朝子闵点了点头,子闵会意,取出火折在桌案上晃了晃,一道昏黄的烛光顿时照亮了整个阁楼。
楼下的两人见楼上突然有了光亮,似乎十分警觉,寒光一闪,我看到其中一人的手中拿着一柄剑。
他们一步步朝楼上走,借着昏暗的光,我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手持长剑的,正是一身白衣已为人妇的杜杀,她的脸上多了些什么东西,不似从前冷漠,在她身前缓步而上的,不是已经年过四旬的张文苏是谁?
他笑着回头朝杜杀道:“阿止,把剑收起来吧。”
杜杀闻言还剑入鞘,却仍十分紧张。
我心中虽对张文苏和杜杀神神秘秘不肯现身有点不高兴,但乍然见到他们,那点不高兴早被一扫而光,恨不得立刻便告诉他我如今的境况。
不是为了博得同情,而是想告诉他,这一生,我即便有心学他的洒脱,已经是再也不可能。
“张先生,一别数年,请!”我来到最上面的阶梯前,看着张文苏和杜杀。
张文苏转动手中玉箫,拱手道:“太子殿下,文苏来迟了。”
我几乎是跑到张文苏面前摆手道:“来便是好,何必言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