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宇文化及的事这么感兴趣,可能是因为和他结了梁子。不过对于韦挺来我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了。韦挺一听宇文化及四个字,两道浓眉下的大眼睛兴奋得发出光来,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起了宇文化及的八卦。
和王仁恭的法一样,宇文化及年轻的时候的确很厉害,智力过人,他十二岁就在他父亲帐中效力,十四岁就开始自己带兵,后来在平陈的战争中立下大功,因军功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子左率。
“不过他做太子左率的时候,好像遇到了一点事。”他着看看周围的行人,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他当时与废太子交好,在两仪殿外偷听了皇上和废太子的谈话。自那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皇上与废太子当时谈了些什么?”我问。
韦挺道:“听是关于太子殿下的。当时太子殿下为晋王,领兵平陈,立有大功,像越国公杨素,大将军宇文述,还有现在只剩了个齐国公头衔的高颎,都在他麾下,废太子担心晋王权势太重,就想了个主意。当时任元帅的太子殿下与南朝萧氏勾结,意欲以江东为基行叛乱之举,皇上差点就相信了。”
我摇头道:“这不通。你方才言道宇文化及一向与废太子交好,废太子欲图此事,如今来看也是应当,宇文化及不会因此而……”
韦挺摆手道:“非也非也。你不知道宇文化及是个怎样的人,他为人残忍寡恩,性情固执偏狭。他与废太子相交看重的可不是他的地位。”
“那是什么?”
韦挺道:“性情。他父亲在他早年对他的评价是江湖游侠之气重,迟早要惹是非。废太子对皇上了晋王那些话之后,就着手寻找证据。你想想本来晋王根本就没想过叛乱,哪来的证据?废太子没有办法,就想到了和他相交甚厚的宇文化及。”
韦挺话之间抬头指了指一道门,道:“这里就是我家,我们从后门进去,走前面太麻烦。”
我跟着他进了一道很窄的木门,道:“我知道了,废太子大概想让宇文化及帮他一把。”
韦挺点头道:“不错。本来宇文化及也不一定不会帮他,结果废太子去找他的时候,让人带去了三千金。你想想啊,三千金呢!”
我对古代的金钱并没有什么观念,不过看韦挺的样子,三千金应该是很多了。
“宇文化及大概是觉得被羞辱了,因此与废太子断绝了往来。后来就有传言,宇文化及去了一趟江都,后来所有人都知道宇文化及与太子殿下交好。”
我想了想,又跟我之前的预测不一样,我还以为时因为失恋了或是女朋友被抢了或是心爱的人死掉了才心灰意冷呢。当然这也不能怪我,毕竟在现代社会我听过的让一个人堕落的主要原因就是感情受挫。
这样看来其实宇文化及从前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实在可惜的很。就在我叹息这样一个人怎么变得猥琐成现在这副德性的时候,韦挺拍了拍我。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池塘旁边的树荫底下挂着一只鸟笼。
“你看,不言被我照姑很好。”韦挺洋洋得意。
我走近前去逗了逗它,见它被养的白白……不,绿绿胖胖的,才完全放了心。
虽然我对宇文化及的事有点上心,但是回唐国公府的路上我仍然一直在想着青釭阁的事情,漫不经心地在街上转悠,结果发现一个熟悉地身影出现在面前——
像是又回到了岐州城,一个萧索的老人被一个女孩扶着一步步向前走,不过今不一样,老人比之前我看到的要健硕许多,根本不需要人扶,女孩只是在一旁跟着。
我开始以为是眼花,仔细看那背影确实是许若修,也不管唐国公府其实是在相反的方向,慌忙跟上前去,像上次一样,不过这次我是明目张胆地跟在他们身后几米的距离慢慢走,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生怕跟丢了。
这一次我没有跟太久许若修就回过了头,她见到是我,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看向许仁,许仁也眯起眼睛看着我,走到我跟前笑道:“岐州一别,公子一向可好?”
我拱手施礼道:“承许大夫挂心,一切都好。”边边拿眼睛瞟了瞟许若修。
许仁摇头道:“恕老朽唐突。看公子面色,似有隐疾于心,可否请公子至医馆稍坐,老朽的微末医道,或可解公子之疾。”
我道:“既然如此,就依许大夫之言。”
许仁道:“若修,你先带公子前去,爷爷有点事,随后便到。”
听了这句话,我对许仁的好感一下子上升到另一个高度,这才是善解人意啊。
许若修道了声“是”,看着许仁走远了,才对我低声道:“抱歉。”
我想了想,想不到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便问道:“什么?”
她摇了摇头,见左右没什么人,道:“那时在十业寺,慧通禅师要将青釭阁令交给我,我不肯接受,他若我不肯受,便须我找一人相托,我便找了你。”
我心中一愣——怪不得慧通禅师会我是有缘人,原来是这样,我感到一种挫败感不由分袭上心头。
“难道青釭阁令便是如此无谓之物,如此不重要?”我几乎有点生气,一直以来我得意自豪,以为自己终于做了老大,以为我拿着这个青釭阁令,可以或多或少保护她。然后她现在告诉我,我只是她随便找的一个人而已,我与这大街上的茫茫人海,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感觉脑子里有一个泡泡破了,没有等她回答我的话就又问道:“若那日在十业寺遇到的不是我,你便会在寺里随便找一个人托付此令?”
答案是肯定的,也就是,我自以为是的独一无二,其实完全可以被替代,我的自尊心碎成一片一片,在夏日闷燥的空气中无所适从。
“对的,抱歉。”她又了一次抱歉,和从前一样温和。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看着她略添了些忧郁的目光,又看到她的额头在午后的日光下渗出了层层汗珠,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她面前,抬起袖子在她额头上擦了擦,轻声道:“不必道歉,无妨的。太热,我们快些走吧。”
她没有闪躲,没有话,只点零头。
虽然我只是她随便找的一个人,但正如慧通禅师所言,我是有缘人。如果那我没有在十业寺碰到她,没有好奇心去偷听他们话,没有和她一起去观音殿祈祷,或者没有想要再碰到她一次次往十业寺跑,恐怕慧通禅师也不会把青釭阁令交给我。什么是缘?这大概就是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心里又舒坦了许多——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么奇妙,比如我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遇到许若修,被她看中做青釭阁主,这样看来也是一件奇妙的事。我根本就没有理由生气。
“你不生气了?”等我们到了医馆,她才开口问道。
我心里奇怪她怎么知道,却有点不好意思问,只好掩饰道:“本就不必生气。”
她笑道:“你想青釭阁令如何会不重要呢?”
我一愣,问道:“既然重要,为何会托付旁人?”
许若修的目光移到我身上,忧郁又深了一层,我很奇怪为什么每次在她面前我的感官都会变得更加敏锐。她道:“阁中生变,你听荀叔叔过了吧?”
“你是指叛徒的事?”
她点头道:“其余人皆不可托付。卞叔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非阁中之人,才能解青釭阁之危。”
“卞胥?”
“嗯,卞叔叔是阁中最聪明的人了,他的话应该不错。即便‘七不杀’山庄的人将青釭阁众杀尽,也不会想到阁主并非阁中之人,爷爷只要阁主令在,青釭阁便在。”
许若修的话让我或多或少感到一点安慰,大概人都是这样,在被人看得重要时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比较重要,我现在就是这个感觉。我看着许若修紧锁的眉头,想着怎样才能叫她的眉头舒展开,便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在,青釭阁便在,我无恙,青釭阁便无恙。”
许若修果然笑了笑,道:“可爷爷还了,你一个孩子,成不了气候。”
我听了口里含着的半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不过我想了想,这样不太雅观,便只克制地咳嗽了两声,道:“可别瞧人。”
医馆里安静了一会儿。
“若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试探着问道。
许若修低下头去,想了很久才点零头。
在以前我觉得这样只能算勾搭了一个妹妹而已。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这样的对话显得很庄重,不知道为什么。
“若修,秦王殿下忌日在四日之后,你以为我去会有危险么?”得到她的同意后,我几乎是立刻就改了口,毕竟我想这样称呼她已经好久了。
她刚听我把话完,连想都没想就道:“你不可以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