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五对自己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信心。
比如当年修仙的时候,对于自己天赋的莫名信心。
后来对于她能守住天宫的莫名信心。
尽管司建伯伯和连木他们将那个毁灭天宫的敌人形容得举手投足就能撼动天地,她竟也没办法感受到什么恐惧。
只有一种她要尽快成长,找到那个孙子,毁灭那个孙子的强烈信念。
因这信念,那座正改变时间流速的巨阵,也运转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若是曾经进过化仙殿的人,也许就会发现,这阵法运转的痕迹,与那化仙阵的运转还有些相似。
时光阵中,时间疯狂的流动,画五又开始做那个梦。
梦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画五,画五。”
男人则问,“你是谁?”
然后,那个梦变得清晰。
梦境停在一个古朴木屋里,屋子里的陈设有一种历经千年万年的沧桑感。
原来那个女人不是在喊画五,她说的是,“画吾。画吾。”
木屋中间,男人正在桌案边,提笔作画,他抬头,没有看到人,空气中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于是他问,“你是谁?”
……
梦境到此为止。
画五还在似睡似醒间片刻不停地修炼,雪原乃至整片大陆的灵气都被席卷进阵中,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又形成一道道仙力,在她的四周徘徊。
就快饱和了……
……
云怀青此时是一个看起来贫穷落魄的樵夫,身上裹着破旧的麻布衣服,背着一大捆柴禾,穿过长街,走出绿城,随后进入了绿城外那一大片雨林。
进了雨林深处,他突然停下来,将那一捆柴放下,从中抽出一枝来。
只将那一枝带在身上,又继续赶路。
“你倒是惬意,睡了一路吧。”
那枝丫动了动,两头伸了伸。
“到了吗?”野茉莉的声音果然带着初醒的迷蒙。
“早着呢,你接着睡吧。”
云怀青脚步不停,在林间左避右闪地穿梭,速度极快。
“雨林很危险,我不睡了,帮你看着点。”
野茉莉枝头又伸了伸,像是再次伸了个懒腰,才彻底清醒过来了。
云怀青笑了笑,语含骄傲,“这林子里有小五的朋友,没危险。”
当年他们遇上的那只大猫,不仅开了神智,已经快修出人型了。
他在雨林也来来回回几次了,有次遇见那只大猫,才知道这整个雨林都是它的地盘了。
“哇,小五的朋友,快带我去认识一下!”
野茉莉很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不过被云怀青瞬间浇灭。
“那个朋友开始修仙后,开始食草了,据说尤爱野茉莉。你看看这雨林里,还有没有你的同类?”
云怀青显然是想开个玩笑。
倒是把野茉莉吓得半晌不敢说话不敢吐气。
……
许久后,林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女破音,“云怀青!!!”
如此,他们越来越靠近雪原。
……
与他们一路的吵闹欢乐不同,距他们大约十日脚程的身后,几个门派的掌门以及各派创派的老古董们正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急行军赶往雪原。
画五修炼的动静越来越大,到底引起了那些门派的注意。
向时风听到消息立刻带着所有人准备前去清缴。
云怀死了,但他的本命仙器护着他在凡界创下的仙派,这可能吗?
为了一群微不足道的弟子,搭上自己的命?
向时风是不信的。
除非那里面有他那位孙女。
他甚至怀疑,云怀根本没死,他费尽心思诈死在自己面前,一定有什么阴谋。
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倒不怕死,他是怕输。
这不,他刚开始怀疑,就有人送来了证据。
“极南雪原有异常,只怕有绝世高手降世。”
向时风可不认为有什么绝世高手,他最怀疑的,还是云怀。
……
云怀,云怀。
一个人的心魔,会使他丧失掉最基本的判断。
那场决战是向时风自己提出的,云怀败在他手上主要还是因为疏于修炼了,已经无法战胜他。但他在看到那个结界后,却一心觉得,云怀之所以会输,都是因为仙器。
他去决战的时候没带他那件本命仙器。
而云怀,向来自诩正派,却布下杀阵,行那小人之举,何尝不是怕自己死后,山庄还是暴露出来,却被他当做是一直都心机深沉……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和真正的云怀斗了。
而是在跟一个他创造出的云怀在战斗。
这个云怀,不死不灭……
与此同时,海升明的信终于送到了东山。
他费了一番功夫,总算见到了那位老天师始祖。
与老头的臭美自恋不同,他爹是真有些落拓邋遢的,活脱脱一个糟老头。
许是在山中呆久了,行动之间也是迟缓惫懒,他接过信后,很不在意的取出信来,抖了抖。却在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时,突然噎住一般,急促的几个呼吸,向后倒去……
海升明没防着他这一手,也就没接住,让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忍不住嘀咕,这位比他们家老祖那心理素质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却不知,有些事情,听人说起和亲身经历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好比天宫那场灾祸,在天师老头心里,是痛失家园,满腔恨意。而于司建仙而言,除了痛和恨,还有无边的恐惧。
……
缓过来的糟老头第一时间抓着海升明去向时山。
那不要命地损耗仙力加速又加速的样子,让海升明对那个小姑娘又多产生了几分好奇。
也有些庆幸,不管那位是神还是魔,他望海派从未得罪就是了。
天宫的那场屠杀,望海派只是旁观者。
他们晚了一步。
到向时山时,向时风已经领着人前去极南雪原了。
有什么办法,继续追呗。
被糟老头抓着的海升明觉得十分不舒服,但他自己飞的话,怕是追不上这个老头。
只能忍着不适。
又觉得,老头何必多耗费仙力带着他。
刚这么想,他就被老头丢下了。
好在他反应迅速,没自由落体砸到地面。
老头扔给他一句,“去通知望海那老家伙去极南雪原。”
转眼人已经消失。
他这是何苦来哉,早知今日,就不去打扰老祖修炼了。说不定此刻,他还能舒舒服服在自己仙门里逍遥。
但想归想,还是展开拼命的架势,赶回望海派。
他可不傻,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整个大陆都得抖一抖,何况他望海派……
……
除了云怀青,向时风以及他带领的那些门派,老天师,以及再随后的望海老祖、海升明……还有些大陆的散仙,也在往极南雪原的方向而去。
这些散仙,大多没有什么固定的修炼场所,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往往是感受到哪里灵气充裕,就到哪里去修炼,赏玩一番,再换个地方。
偶尔结识一两个同道中仙,就结伴而行一段。
他们没有太多豪情壮志,也不贪恋人间富贵,甚至对于交友也十分淡薄,只醉心于山河与修炼。
他们去极南雪原,自然是为了那灵气。
……
如此一来,整个仙族的仙,都在往极南雪原赶。
身在其中的天师老头和司建仙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正对着眼前的情景惊叹。
今早的时候,他们似乎察觉那进入时光阵的灵气比之前浓郁了几分,眨眼间,那灵气就变成了细细的水流,之后那水流又越来越磅礴……此刻,整个时光阵已经被一圈水壳包裹,那水壳还有不断加厚的趋势……
那天地间的灵气,不像是被吸取,倒像是自行奔赴而来的,直撞向水球,再与之融为一体。
阵中的画五与连木,身周也各自有了一个薄薄的水球。
察觉到身体已经如同一个满溢的水缸,画五睁开了眼睛。
她略一思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陶制茶壶。
是那个装过寒潭水的乾坤壶。
茶壶盖子掀开,两人身周的水球已经被收进了壶中,接着是阵外的水球……
那厚厚的水壳,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薄,越来越薄,直至消失……
那些浩浩荡荡而来的灵气,突然没了方向,又瞬间散去。
连木也在此时醒来。
他那双眼睛倏然睁开,又像他们在云怀山庄初见时那次一般,准确投向画五。
那双眼神,似乎包含了万物,又似乎只有她一个。
画五没像第一次那样心悸。
她向那双眼睛笑了笑,心中只觉得,那一对眼,像极了梦里那个作画男人的眼。
也许,是她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吧。
毕竟她在阵中日日对着这双眼,直对了几十甚至几百万年。
刚出了阵,就听老头忧心忡忡地说,“向时风那个王八蛋带人找到这里了。”
画五扯唇一笑,真是想打个盹儿就有人送枕头,她正要提着她的笔去找那孙子。
这么笑着,兴冲冲地就要出阵去打架。
连木拉了拉她的袖子。
“还是我去吧。”
他说着,拿过她手中的笔,悠然散步般,抬脚往山下走去。
……
画五想说,那是我的笔……
它只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