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愣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神情漠然,心内却是惶惶。
“别吵啦!”微弱的声音从一角传出,虽然很低,却相当有力,张明艳一哆嗦,感到十分意外与茫然,她的计划实现不了了!
“老秦,你醒啦?”张明艳冲到秦教授面前,焦急地问道。
“我再不醒,你又要撵人家了吧?”秦教授说话很吃力,说得也很缓慢,然而透着一些不满与愤怒。
“怎么会呢?他专程来看你,我怎能忍心撵他呢?”张明艳在丈夫身上轻轻拍着,不想叫他焦心,希望他不要因此伤神,朝他不停地传达笑意。
落霞幽怨地说:“哼,还说不撵人家,你刚才说的话,敢再说一遍让爸爸听听么?”
老余使劲儿拽了拽落霞的衣袖,落霞转脸看到老余愠怒的眼神,赶紧停了话头。
“什么时候了,这点小事你还要争个高低?叔叔身体不好,别吵着他啦!”老余声音非常低,生怕影响到秦教授的情绪。
张明艳脸上现出愁容,都是自己不好,在这紧要关头还惹丈夫生气,也太不该了!
“老秦,你好好休息,其它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张明艳安慰丈夫,请他莫要动气,身体是最重要的。
秦教授摇摇头:“你还以为我能有几天的活头?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明艳,孩子们感情上的事情,你少干涉,幸福不幸福他们自己很清楚!”
声音尽管很低,却带着命令的口吻,丝毫不客气,看向妻子的眼神显得十分严厉,对妻子先前的种种安排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张明艳感到愧疚,难过地哽咽道:“老秦,我先前不该说那些话,你放心吧,我再也不说了,我不阻止他们相恋,今后我再也不阻止他们了!”
秦教授满意地笑了,嘴角留下了最后一抹笑意。
落霞感到不妙,感到父亲跟前,发现父亲的笑容已经定格成一个永恒!
“爸爸,爸爸,你醒醒啊!”落霞大声叫喊,哭叫起来。
张明艳顿时崩溃了,没出声,眼泪在脸上纵横,木然低盯着左面的父女俩,像是不认识一般,傻傻地盯着,就那么坚持着,坚持着,保持了很长的时间。
老余这时候跑上去哭喊当然不现实,那不是他该做的事情,也不是他迫切想做到的事情,他顺应着自己的感情,悄无声息地让眼泪肃然落下,为一个大学教授的离世、女朋友的父亲离开而怅然、悲伤!
时间在此刻仿佛凝固了,几个人哭的哭,呆的呆,傻的傻,静的静,看似各自保留自身特色,实际上全是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这种动、这种静,停留的片刻只是一瞬间,然而它的后续却很绵长,影响也会极大!
“爸爸,爸爸,你还要给我讲故事,你怎么忍心抛下女儿先逃了?爸爸,爸爸,没有你,咱家的日子怎么过啊?爸爸,爸爸,你醒醒啊,女儿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啊!”落霞哭到喉咙发干,无法发声,两眼迷离,怔怔地抱着父亲的头,痛苦地悲泣着。眼泪滴到秦教授的脸上,被上,落霞自己的胳膊上
张明艳一把拉开女儿,狂躁地喊道:“你干什么啊,你爸爸睡着了而已,你哭什么啊?你咒他么?滚一边去,让他好好休息,让他好好休息!”身体再也立不住,普通跪倒在地上,大声哭喊着、乱叫着、嘶哑着
作为一个男人,哭天抢地自是不大可能,但在两个女性悲苦叫喊中,老余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低低的哀鸣,这声音发自心里,并不形成物理上的外音,然而这种心伤同样是深重的!
没必要去劝任何一个,发泄是人类的本能,遭逢亲人骤然离世,不痛苦地哭泣能把悲伤驱走么?
秦教授的离世,对张明艳女士来说,往后的生活中她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人生伴侣,许多事情她要独自一人面对;对落霞同学来说,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生活里的风雨再也无人抚慰,今后的路再也无人指导,她的精神是极难承受的!
过了许久,时间才恢复了它本身的运行规律,开始了正常的运转。
落霞还在发呆,张明艳坚定地站起来,“走,老余同学,和我去叫人,老秦去世了,我们再难过,也得让他入土为安!”说话的时候,张明艳是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完成的。
老余朝张明艳看一眼,点头表示认同,两人随即离开卧室,出了大门,到邻居家去找人帮忙,来处理秦教授的后事。
落霞一个人静静地呆在父亲身边,有的是无限的怀念、无边的苦思、无尽的悲苦
她如何也不敢想象,这么好的一位父亲,这么疼人的一个长者,这么有学识的一名教授,现在已经死了,身体僵直地躺在了床上,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从赶回家,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不过三小时,父亲就匆匆离世,没有多少交代,没有多少要求,所有的想法就是两个相爱的人要好好的,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爸爸,你不能稍微停留一下,让女儿陪你多说一会儿话吗?到了最后,您还生什么气?妈妈本意也是为了你呀!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您也醒不来,我只想告诉您,别担心女儿,女儿会活得好好的,不会丢您的人,不会让您失望!”
用手替父亲合上双眼,落霞无力地坐在一张小凳上,对着父亲的脸,仔细地瞧着。
皱纹很深,脸色苍白,在这些日子,与病魔纠缠的时时刻刻,父亲应当很苦,很累,很不舒服。现在父亲也该歇歇了,也该歇歇啦!
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声,一个闪电点亮了整个天空,继而一个炸雷猛烈响起,引得无数小孩哭泣,无数大人惊呼。
“爸爸,打雷了,我觉得这是对你不平命运的哀歌,那是对您的心意啊!您一声做出了那么多的贡献,临到最后,没过上多少好日子,炸雷是对您的敬意,对您未了心愿的哀伤啊!我说的对吗,爸爸?”落霞小声地叫着,望着父亲的脸,心绪渐渐平复。
“别愣着了,有人来帮忙了,落霞你先回自己屋子待会儿吧!”张明艳过来吩咐女儿,落霞一动不动,就像没听见一样。
老余见不是个事,忙忙过来抱起落霞,哄着她,将她“撵”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