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欧阳英睿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他看完密函,蹙眉想了一会儿,疾步前往欧阳高逸所住的苍澜阁。
“父王,你怎么看?”待欧阳高逸看完密函,欧阳英睿询问他的意见。
“你心中必定已经有了想法,说说看。”欧阳高逸靠在躺椅上,面色沉静,无波无澜。
“其实昨儿个下了早朝,孩儿便听说前夜宴会之时,元青睡着之后,皇兄命人将他抱回了承乾殿,只称想亲自照顾他一些日子,增进父子感情。”
“当时孩儿就觉得有些奇怪,皇兄那么忙,他哪有时间照顾元青?不过听说他真的放下了手中事情,整整陪了元青一日。父子俩不仅在承乾殿没大没小地玩,还携手去了御花园抓蝴蝶。”
“昨夜,孟月浮去了承乾殿,说是皇兄日理万机,操劳国事,照顾元青乃她份内之事,想将元青接回玉凤殿,可皇兄拒绝了。”
“而这封密函里说,今日早朝,孟月浮又去了承乾殿,说是给元青送早膳,可羽林卫硬是没让她进去!适才孟月浮再次去承乾殿,皇兄还是拒绝让元青回玉凤殿。”
“孩儿思前想后,觉得皇兄应该是把元青送出宫了。否则为何这密函里说今日承乾殿给元青熬的汤药全都藏在食盒中,悄悄送出去倒掉了?”
“孩儿那日仔细问过御医,自打元青患病以来,每日都需服用汤药,否则就会犯病,情绪暴躁,乱砸东西。可今日承乾殿出奇的安静,皇兄不可能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安睡一日吧?”
欧阳英睿在躺椅旁坐下,拿起一旁的核桃轻轻捏开,把里面的果仁细细地挑出来,放在欧阳高逸手边的碟子里。
“为何要送元青出宫?去哪里了?”欧阳高逸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语速不紧不慢。
“皇兄一定也是对孟月浮产生怀疑了,元青这一次病得蹊跷,而他若是好不了,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元凯,皇兄不可能不怀疑孟月浮。”
“既然知道孟月浮可能对元青下毒手,皇兄自然不愿再将元青放在她身边,交给可靠的人带出宫去养病,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日在花海,皇兄选择了莫寻雁,一是觉得她善良,二是看上了她会医术。后来皇兄宣布提前回宫,却秘密将莫云洛和莫寻雁召至宫中。事后听说是皇兄赐了莫寻雁亲笔诏书,如今想来,那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
“若孩儿猜的没错,皇兄应该是将元青交给莫云洛父女了吧,此刻元青说不定就在莫云洛的某个别院里养病。皇兄昨日之所以放下朝政陪了元青一日,只是因为舍不得他。”
“有莫寻雁陪着,元青的病就算不能马上治好,也不至于继续恶化下去。”欧阳英睿说完,看着欧阳高逸,“父王,你觉得孩儿说的对么?”
“不错,继续!”欧阳高逸挑了下眉。
“孩儿觉得前夜的宴会也很古怪。”
“为何?”欧阳高逸拿了一块核桃仁放入口中,慢慢嚼着。
“皇兄说是为孩儿践行。”欧阳英睿说着蹙了下眉,“其实应是想借机看看那莫寻雁有没有能力照顾好元青。”
欧阳高逸淡淡一笑,“是啊,你在你皇兄心中的位置哪有那么高!”
“皇兄明知元青有病,还让他在众人面前亮相,自然有他的用意。以元青目前的状况,带出来只会丢皇家的脸。”欧阳英睿早想到这一层。
“前夜本王留意了一下,离辰自始自终都很关注元青和那丫头,眼里不时流露出赞许的眼光,想必对这个儿媳,他是很满意的。”
“可是父王,那莫寻雁来自云山,小小年纪便如此不简单,皇兄这般信任于她,会不会太过冒险?”欧阳英睿始终对莫寻雁不放心,这是一种没有原因的直觉。
“莫府与皇室有何仇怨?值得这么一个小丫头冒如此大的风险?就算她不惜命,她也不顾及父兄和娘亲的性命?”
“她是云山来的没错,她父亲也是云山老怪的徒弟,可莫云洛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你可曾发现他有任何不妥的举动?难道云山下来的人就一定是坏人?”
“一个心存歹念之人,眼神不可能那么纯粹。你三番五次说那丫头接近元青有目的,可她尚不知晓本王身份,便暗示本王有人利用膳食向本王下毒,这又是什么目的?她应该是善良的孩子。”
“就算她真的贪图荣华富贵,有意接近元青,本王觉得她做太子妃,也好过那孟府的女儿。孟氏一族势力太大,在朝中盘根错节,孟良骏本人也是野心勃勃,若他的女儿做了太子妃,元青才真的会有危险。”
欧阳高逸不紧不慢地说着,欧阳英睿暗暗点了点头,心中不禁又对自己前夜警告莫寻雁的做法感到有些懊恼。
“离辰将元青交给那丫头,应该也是看出来了,太医院的御医大多都已经被孟月浮和孟良骏收买了,继续留元青在宫里治病,这病是治不好的。”
“难道皇兄真觉得莫寻雁那丫头有本事治好元青?”欧阳英睿蹙了下眉,“那丫头真有这么厉害么?”
“睿儿,据老夫所知,莫云洛因妻子有疾不能随意走动,从未在外购置过任何别院。”对于京城不少高官,欧阳高逸都比较了解底细。
“父王,莫非莫寻雁真的带着元青前往云山去了?”欧阳英睿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
“睿儿果然早料到了!”欧阳高逸满意地点点头。
“这天下还有谁的医术能比云山老怪厉害呢?孩儿的确想过,皇兄可能下了密旨,要莫寻雁带元青去云山求医。可孟氏兄妹若派人前去行刺,元青就危险了。看来,孩儿要立即派人暗中去保护他们。”
“睿儿,稍安勿躁!”
“父王,孟氏兄妹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孩儿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行动,不然元青他性命堪忧!”
“难道离辰不会派人保护他们?元青的隐卫是养着玩的?”欧阳高逸显然更沉得住气。
“可是父王,元青一旦离开京城,便愈加不在皇兄掌控之中,孟氏兄妹定会有所行动。就算皇兄会派人保护元青,孩儿还是不放心。”
“睿儿,如果你的人连夜离京去追元青,离辰会怎么想?你别忘记逸王府周边有多少眼线。”欧阳高逸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离辰对你早已有所忌惮,你这么做,岂不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宫中有你的眼线,时刻监视他?”
“父王……”欧阳英睿一蹙眉,有些两难。
“离辰疑心病重,这一点像极了他父皇。你自请戍边,在他看来,定是为了更好掌控边关三十万大军的军权。他心中已然不满。”欧阳高逸声音平静,“在你请旨之前,离辰本打算派云梨落去边关。”
欧阳高逸多年来称病不上朝,并不代表他不知晓朝中大事。
“孩儿知道。”欧阳英睿凤眸一深,他提出戍边不过是想借机去查一些事情罢了。
欧阳离辰明知左相**和右相**势同水火,却一直不肯轻易打破这种平衡。他想派云梨落前往戍边,便是一种信号,是要将兵权从右相**手中分出一部分来。为防止孟氏一家独大,他选择了云氏。
毕竟,逸王府,多年来一直是欧阳离辰的心病,自己为离国出生入死,掌管兵部是众望所归,欧阳离辰想削弱自己的兵权,也需要合适的借口。
很多时候,逸王府明明支持右相**,在朝堂上也只能保持中立,这何尝不是为了打消欧阳离辰的顾忌。
可这一次,自己抢在他宣布云梨落前往边关之前在朝堂上主动请缨,他心有不甘却找不到理由拒绝,心里一定如父王所说,再次起了猜忌。
“睿儿,你也不必责怪离辰,站在他的位置,这样想也属正常。”
“父王,皇兄要收归兵权,孩儿并无异议。只是,孩儿心中郁结,孩儿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皇兄对孩儿的忌惮却为何越来越深?”欧阳英睿的话里带着深深的失落。
“睿儿,要怪,只怪你太优秀。”欧阳高逸心中一滞,有些事情他从未打算告诉欧阳英睿,就让那些秘密永远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吧。
“哪怕,你和本王一样,交出所有兵权,退出朝堂之外,做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他还是不会放心,会觉得那不过是你做出的假象。在他看来,你比他所有儿子都优秀,他怎么可能不忌惮?”
“欧阳皇族同枝,皇兄就这么容不得我们?”欧阳英睿话里透着悲哀。
“睿儿,离辰这般防范逸王府,是性格使然,也是那个位置带来的必然。”欧阳高逸低叹一声,“人一旦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亲人之间的信任也会渐渐丧失。”
“可是,父王,孩儿不能不护元青,这是孩儿欠秦皇嫂的……”
“睿儿,但凡君王,一定会将皇位留给最强的那个儿子,而不是最爱的那一个。毕竟,这江山社稷他花费了大量心力,若是继位者实力不强,江山可能易主,社稷可能成空,这是任何一个王者都不愿看到的。”
“虽然元青的性情品性是三个皇子里面最优秀的,可离辰今年还不到四十,至少还能在位十年,十年之后,这三个皇子到底谁更适合坐到那个位置上,没有人敢肯定。所以,离辰哪怕最爱元青,现在也并未就将其当作皇位继承人。”
“离辰并非今日才知道孟氏的野心,也并非最近才知道孟氏兄妹一直将元青当作眼中钉,时常寻找各种机会暗中害他,他只是假装不知,为的是要磨砺元青。”
“离辰从不在人前避讳自己的对元青的爱,看似是给元青树敌,实则是想看元青能否在这样的环境中逆境成长。若元青能靠自己的努力游刃有余地应付孟氏兄妹,他今后一定是最强的。”
欧阳高逸跟了两朝君王,比一般人更善于揣测圣意。
“父王,这些道理孩儿都懂,可孩儿暗中关注宫里的一切,只是为了护得元青周全。难道,皇兄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