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秋负着手站在黝长的地道之中,神情凝重,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他几乎派人守住了所有的出口,却依然不见杨琼诸人的踪迹。沈碧秋的心里越来越焦躁,一股怒气正从心底慢慢滋生着,仿佛一条巨蟒盘亘在他的心头,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江有余和何晏之碎尸万段。
前方探路的人小步跑回来,向他禀报:“大公子,前方只是死口,并无人迹。”
沈碧秋厉声道:“方才明明听到有婴儿的哭声,去把石壁凿开!”
他心中烦闷不已,这些地道最初是欧阳长雄和杨青青在漠北时修筑,为的是对付渤海的铁骑,前前后后花费了数年。杨青青失势后,便由欧阳长雄继续开凿这些秘密的地道,其中的机关埋伏十分精巧而诡异,所筑之人也都只熟悉其中各一小段的布局,并不能窥其全貌,其间千变万化,重重叠叠,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直至欧阳长雄死后,沈眉掌控了欧阳氏,然而这么多年来,沈眉和沈碧秋仍然没有真正完全掌握这些机关。如今杨琼遁入其中,竟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沈碧秋心里渐渐有些不安,隐约的惧怕在心底逐渐泛起,何晏之不可能知道这些机关,那么,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藏匿其间的,除了杨琼,还能有谁?
冷冷而熟悉的笑声从沈碧秋的身后传来,他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浑身血污的杨琼自黑暗中慢慢朝他走来。他披散着头发,目光冰冷,面色苍白,衣襟上都是血迹,只是高耸的腹部已经不见了,腰腹虽然依旧有些膨圆,但行走已经如常,已看不出即将临盆的痕迹。
沈碧秋没有想到杨琼竟会主动走出来见他,不由地乍喜乍惊,欣然道:“子修……子修!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他疾步走上前去,握住杨琼的手,感觉着对方平缓的脉搏,终于稍稍安了心,便柔声问道,“子修,老天可怜见,终于让你平安生产,我刚才已经听到有婴儿的哭声……咱们的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杨琼笑了笑,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他本就是长得极美,如今刚刚经历了生产,整个人更是平添了些许柔媚之色,甚是风姿绰约。
沈碧秋看得有些痴了,真想立刻将杨琼搂在怀里好好怜爱一番,然而心中到底还是挂念那个初生的婴儿,他还没来得及看上那孩子一眼,心中急切得很,低声道:“好子修,孩子呢?你怎能丢下他一个人?孩子才那样小,地道里又冷又湿,如何受得了?”
杨琼只是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双手,淡淡道:“沈碧秋,你的无耻真叫人叹为观止啊。”
沈碧秋一怔,他自然知道杨琼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恢复了神智,想必前尘种种也都已经回忆起来,便道:“子修,纵然我之前做过那许多对不起你的事,也都是事出有因……子修,我心里十分后悔,然而对你的心却是始终如一……”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杨琼,“子修,如今孩子已经降生,你我不如重新开始,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永远在一起,岂岂不美哉?”
见杨琼始终沉默不语,沈碧秋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哀求之意:“子修,我知道自己罪不可恕,然而,只因我对你用情太深……没有你的日子,我实在是一天也过不下去,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留你在我身边……子修……”沈碧秋的手越握越紧,仿佛只要一松手,杨琼便会从他身边凭空消失一般,他的眼中满是绵绵情意,“你可知,我睡里梦里都是你的影子……子修,我实在是情难自禁……求求你原谅我吧……子修,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饶恕我,好么?”他望着杨琼的眼睛,“是儿,不能无父……”
说话间,沈碧秋顺势想将搂住杨琼的腰肢,对方对退后了一步,哈哈笑了起来:“这倒不劳你费心了。自然有人会乐意当孩子的爹。”
沈碧秋的面色微微一沉,低声道:“孩子是不是在晏之那里?”他咬了咬牙,“子修,你莫要信他。”他叹了口气,“晏之是我的亲弟弟,他的品性,我最是了解。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当日在陈州,是我派他在你身边做内应,包括将你劫出陈州,亦是我们兄弟二人里应外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哀伤,“对不起,子修,我当时实在是太想得到你……然而你却分明对晏之有意……所以,我才和他约定,事成之后,让他也一亲芳泽,到那时,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分享你……”
杨琼的眸光一暗,他的神色未变,但是左手的指骨分明发出了咯咯的声响,似乎极力在克制着胸中的滔天怒火。而被杨琼点了穴道的何晏之此刻就站在数米开外,沈碧秋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真真切切。何晏之只觉得气血涌上头来,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然而,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碧秋在那里颠倒黑白。
杨琼依旧淡淡说道:“你想见那个孩子?”
沈碧秋的神色一喜,忍不住又问:“但不知他……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有些激动地说道,“我都还未曾好好抱一抱他……”
杨琼道:“是个男孩。”他顿了顿,“你想见他,便老老实实回答我两个问题。”杨琼的眸光如电,面沉似水,“我的身世,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沈碧秋不曾想到杨琼竟会问起这个问题,神情不觉一滞,杨琼却已了然,道:“我的生母是谁?是不是苏小环?”
沈碧秋有些惊讶道:“子修,你不但恢复了神智,原来,连怀孕时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么?”
杨琼的面色极为难看,咬牙道:“不错。就连你抱着我痛哭流涕地忏悔自责,我亦记得一清二楚!”
沈碧秋张了张口,终于叹了口气:“子修,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也知道我曾今对你所做的种种皆有不得已的苦衷……能否可怜可怜我,原谅我的罪孽……子修,是我报错了仇……是我错将你当做仇人之子……”他说得激动起来,“子修,我一直对你有情!就算是曾今以为你我有着血海深仇,我也无法下手杀你!”沈碧秋的眼中缓缓淌下泪来,哽咽道,“子修,纵使覆水难收,但你我之间,情根深种,我只求你,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