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之的血让杨琼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许人色,然而持续的阵痛并没有减弱,豆大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鼓胀的腹部一阵阵发紧,引得他浑身不住地痉挛抽搐。何晏之肝肠寸断,唯有低声安慰道:“子修……子修,马上就不痛了……”他轻轻抚摸着杨琼汗湿散乱的长发,哽咽道,“孩子生下来就好了……生下来就不痛了……”
杨琼却无法回答他,双眼迷离,只是无意识地呻/吟着。突然,他高亢地尖叫起来,大概是阵痛已经让人无法忍受,杨琼的手指不断在满是淤泥的地上抠挖着,十指很快便伤痕累累,指尖淌下血来。何晏之想去捉住他的手,阻止他自残,杨琼却挣扎着从何晏之的身上翻滚下来,竟猛地用头颅去撞击旁边的石壁,口中只是不断重复着:“不要……我不要生……好痛……救我……阿秋……救救我……好痛……”
何晏之死死抱住他,哑声道:“好的好的,子修,我们不生了,不生了……子修,别激动……别吓我呀……”
杨琼的头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的额角被尖锐的石壁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淌下,勾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激烈的挣扎耗费了他仅存的精力,杨琼昏昏然闭上了眼,整个人浑身上下都**的。江有余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神色更为凝重。杨琼下/身的衣物已经被除尽,江有余示意何晏之分开杨琼的双腿。杨琼虽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仍然感到羞耻和难堪,微弱地扭动挣扎着,口中哀求道:“不……”他此刻长发凌乱,楚楚可怜,哪里还有半点尊严?
何晏之痛苦地扭转头去,泪如泉涌,他想起昔日在擎云山上,杨琼孤高清冷,不苟言笑,犹似出尘的仙人,如今却沦落自此!他心中自责更甚,他想到自己一步一步将杨琼引入沈碧秋的圈套之中,有如那助纣为虐的刽子手,身上沾满着杨琼的血泪,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此时此刻,何晏之唯一的念头便是期盼着杨琼能平安生下孩子,早日恢复意识,就算是杨琼醒来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他也绝不会有半点退缩。
江有余仔细察看了杨琼的产门,不禁缓缓摇头,他心事重重道:“他的羊水已经快流尽,但是产门开了还不到五指,如此是难产无疑了。”
何晏之急切道:“难道一点法子也没有吗?难产也是有救治之术的,不是么?”
江有余道:“二公子,我只是一个大夫,我不是稳婆。自古生产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妇人生产本就如此艰难,更何况男人逆天怀孕?”他紧皱着眉,语气亦急了起来,“如果杨琼内力尚存,如果杨琼没有身中忘忧之毒,如果现在不是在这阴湿的地道里,在下都可以试着一救。但是,眼下既无天时,亦无地利,杨琼是死是活只能看他的造化!”江有余叹了一口气,“二公子,如果你不想杨琼受太多的苦,不如给他一个痛快,送他上路,他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会感谢你的解脱之恩。”
“闭嘴!”何晏之勃然大怒,紧搂着杨琼,怒目看着江有余,怒火在胸臆之中滋生蔓延,霎时间恨意滔天,却又无处发泄。他强压下心头的愤意,低声道:“以江先生的医术,总能救杨琼一命吧。”
江有余叹息道:“不瞒二公子,如今的情况,要救孩子倒是更容易些。要保住大人,在下实在没有把握。”
何晏之沉吟道:“先生方才说,如果杨琼尚存内力的话,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他想起在衙前镇时,杨琼曾经将毕生内力渡给自己,虽然血衣神功是邪功,之后又被陈商化去,但是他体内的根基尚在,只要强行将血气逆转,便可催动之前的内力,再通过血咒转给杨琼……只是,这样做势必又会引发自己体内强压下去的寒毒,而自己这一年以来修炼的精纯内力全都要付之东流……何晏之眸光一亮,心中竟有些兴奋,山穷水尽之时竟又能柳暗花明!
江有余并不知道何晏之心中的盘算,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何晏之,点了点头:“杨琼若有内力,便能催动内力分娩,将婴儿产下。”他语气虽然平静,心中却已经开始焦灼不安。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沈碧秋不知现在身在何处,想必很快便会知道自己换了沈眉的密信,又带着何晏之和杨琼潜入地道。现在杨琼在地道之中难产,根本寸步难移,自己难道也要跟着他们坐以待毙么?
江有余的手心沁出冷汗来。他想到何晏之是沈碧秋的亲弟弟,而杨琼又是沈碧秋的宝贝,一旦追兵将至,沈碧秋无论如何也不会动何、杨二人,但自己无意就是那泄愤的炮灰,就算杨琼侥幸不死,平安诞下孩子,自己也必死无疑。
念及此处,江有余霍然起身,他想起自己最初答应带何晏之离开的目的,也不过是想安全逃离此地而已,如今更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至于沧海之珠,若是命都没了,还奢谈甚么荣华富贵?沈碧秋的主要目标还是杨琼和何晏之,自己倒不如乘乱溜之大吉,才是上上之策!
何晏之有些诧异地看着江有余:“江先生可是又想到了甚么办法?”
江有余笑了笑,拱手道:“二公子莫急,在下将兄长江寻藏在地道另一侧,刚才一时心急,倒忘了正事。在下这就过去请兄长过来,想必他还能别的办法,也未可知。”
何晏之一愣:“江寻?”他心里有些不可思议,没有料到江寻竟然也是沈碧秋的人,又想起自己在陈州时与江寻的一番交情,心中不觉五味杂陈,自己总是太容易轻信他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所利用。
江有余小心观察着何晏之的神色,眸中闪过些许精光,温言笑道:“还请二公子在此稍待,在下去去便回。”他又特意小心叮嘱道,“杨琼现在不可移动,否则一旦羊水全部流尽,生产时只怕更为惨烈。”
何晏之心乱如麻,不曾细想江有余的话,便点了点头:“如此,拜托江先生了。”他想起江寻曾毛遂自荐替杨琼治伤,自己当时何等感激,如今想来,阴谋早就已经开始,只是自己浑然不觉,甚至还被沈碧秋的“病重”和忏悔所骗,竟将杨琼害到这步田地。他咬紧了牙,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懑在胸中鼓胀着,抬头却看见江有余正低着头慢慢往后退去,微弱的火光闪过,正照射在江有余的脸上,他分明看到了江有余唇边的那一丝诡异的笑。
何晏之的心突地一跳,厉声道:“江有余,你想跑?”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