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多车马,南方多舟船。
自大乾王朝建立之后,在水路方面有多条律令,除了朝廷舟船之外,商船客船也都严加管制,五年一修,十年一造,这些船只的造诣考究,工序复杂,便是用木料也能修出十多丈的木船。
苏阳现在所乘坐的是客船。
环境比起官船要差一些,价钱倒是比官船便宜,在大船舱内男女杳杂,中间仅仅只是一个隔板,苏阳所买的还是头舱,但总体环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老俊在船上营生多年,现在坐在客船上面也是轻车熟路,忙前忙后,时不时的还要到苏阳这里送上茶水,第一次做这种营生,他的热情挺高的,相比之下,剩下的那些船员则懒懒散散,根本提不起多大劲。
苏阳躺在船舱里面,一直躺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方才从入定之中醒了过来,自船舱之中起身,神光湛然,气度悠闲,关上舱门之后,一路来到了甲板上面。
其时天色昏黄,暮烟四起,苏阳看到这运河上面船只骈集,速度缓慢,也不以为意,准备等到天色再黑一些的时候,悄然从这船上离开。
现在甲板上面也站着不少人,大多数都是男子,女子出舱来到外面的,也都是头发花白,身材伛偻的老妪,这时候的她们已经不怎么在意男女之别,也是出门在外已经安全,不会招致被人无礼的危险。
“我们整个村子,都因为那一场大火没了……”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坐在甲板上面,对着旁边的人说道:“现在我也就带着家中的薄产,带着老娘,婆娘,儿子,一并往金华去投奔娘舅家,到了那里应该能暂时的有个容身之处,那时候再谋生路。”
“原来如此啊……”
“这火烛不可不防啊。”
船上的人对于这一个男子的事情深表同情。
“你呢,我一直听到你那边有咳嗽声……”
“我是带着婆娘去金华那里看病,她的病在杭州看了很多大夫,总不见好。”
另外一个人说道:“我们是听闻金华那里有一个大夫,妙手救人,药到病除,因此带着婆娘去那边看看。”
“杭州不是有一个陈大夫,非常厉害吗?听说只要银钱给够,什么病他都能治疗。”
杭州陈大夫的名号还是传播很广泛的。
“放屁!”
那个人愤愤不平的说道:“在他那里吃了几幅药,没有一点起色,我们又去找他的时候,他居然端了一碗水,也不知是供奉了什么神,就在那里喃喃自语,祷告了好长时间,然后让我婆娘把那水给喝了,喝了之后也没作用,白白掏了我家里不少钱,现在带着这点钱,也就够往金华跑一趟了……”
正在抱怨陈大夫的时候,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咚咚的跑到了前面,伸手拉拉这个人,此人给周围的人一声告退,先回到船舱里面去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和每个人的幸福……
苏阳心中莫名其妙的浮现了这句话,不由笑了。
“先生,这是刚刚做好的鱼。”
老俊看到苏阳站在前面的甲板上,连忙端过来了一条鱼。
苏阳看这条鱼是铁片上面煎烤而成,两面金黄,油光四溢,看起来让人很有胃口,点点头接过了这个盘子,老俊连忙又将米给苏阳送了上来,苏阳也就地坐在甲板前面,用米饭就着鱼,看着两岸风景,惬意的吃了起来。
try{ad1;}catch(ex){}鱼肉酥香,米饭爽口,味道虽算不上绝佳,但确实别有风味。
“我在渔船上面这么多年,最拿手的就是这一个烤鱼。”
老俊看到苏阳吃的香,在一边说道:“只是原本在家烤鱼的时候,不舍得放油,现在来到了这个客船上面,用起油来不心疼。”
这就是公家的和自家的差别。
苏阳轻笑。
“真香啊……”
一个身上穿着八卦衣的道士,大约五十来岁,仪容不整,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走到了甲板上面之后,看到了正在这里吃饭的苏阳,由此便走到了苏阳的身边,伸手就上来端鱼。
苏阳伸手一端这鱼,轻易就让过了这个道士,将这一条鱼放在了甲板上面的几个孩子身前,笑道:“馋坏了吧,你们吃吧。”
那几个小孩子看到苏阳让他们吃,也都没有管周围大人是否应承,直接下手就撕,几个人一人一把,整条鱼苏阳都没动几筷子,就给这些小孩子给一把抢空了。
“你,给道爷也准备这样的一份鱼!”
道士眼见鱼已经没了,伸手抓着老俊的衣领,言语非常蛮横。
“这条鱼在我们船上是要收钱的。”
老俊瞧见这个道士,连忙回道:“道长若是想吃,只要您付钱,我们这边立刻就给你准备。”
他们这个船上的粮米鱼肉皆能管够,只是吃饭掏钱,这是天经地义的。
“他怎么没掏钱?”
道士指着苏阳,对老俊不满说道:“我在里面听的清清楚楚,这条鱼你是送给他的,那么你能送给他,就不能送给道爷我?”
此道士说话,颇有些蛮不讲理的味道。
“这是我做的,我请客。”
老俊瞧见道士指着苏阳,说道:“这位先生对我有大恩,我只是稍微报答一下,而我和道长您并无交情……”
老俊对这种死缠烂打的道士颇感无奈,只能晓之以情,告之以礼。
“狗屁!”
道士听到老俊说了这些话,骂骂咧咧的叫了一下,手中抓着老俊衣领的手一松,同时往后一推,直将老俊震的踉踉跄跄往后退,将要摔倒的时候,苏阳伸手扶住了老俊的后背,不曾让老俊摔倒。
“咚咚咚……”
道士脚踏甲板,一步一声,极其沉重,每一步都让这一艘船左右的晃荡一下,连续几步,道士便已经站在了船头,这般左右两只脚用力,直将整艘船慌的左右摇动,慌的船舱里面的人慌慌张张的跑在外面,一个个都看着在船头上面站着的道士。
“道爷!道爷!”
客船的老板慌忙从船舱里面跑出来,来到前面就不住作揖,说道:“道爷,我们如果有对不住您的地方,请您直说,我们一定更正,万不可晃动船板,我们这艘船上有五十多个人,一旦船翻,我们这些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江水湍急,水响翻空,这时候人若是掉进去,再好的水性都施展不开,历来这大江之上,舟毁人亡的事情不可胜数,船家也是深谙这些道理,因此看到了道士有神通本事,在这里晃船做浪,连忙就跑出来制止。
“你们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try{ad1;}catch(ex){}道士站在甲板前面,悠哉悠哉的说道:“是我自己想不开…我不想活了…”
“道长~道长~”
老板急的两眼都是泪,看着道士说道:“我给您跪下来了,求求您收了神通吧,我记得您要搭船,我还少收了您几钱银子,您要去的地方,应该也就是前面的莲城,这马上就要到您的家了,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说到这些的时候,老板泪水都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我为什么想不开呢?”
道士目光眺望前方的莲城,说道:“我就是在莲城的道观里面修行的,这一次外出的时候,我给我们的观主许诺,我要化来一千两银子,给我们莲城修一座大桥,但是现在出门一趟,这银子远远不够,我也无颜回去面对观主,无颜面对莲城的父老乡亲,因此想要一死了之。”
说到伤心处,道士笑了起来。
这下子船主算是知道了,这个道士是求财的,来到船头做了这么多的动静,就是为了求取财物。
船主扭过身来看向甲板船舱上的诸人,实话说,能够在他这艘船上的人,都不是富裕的人,若是有钱的主,要么是自己包船,要么是坐官船,从来不会坐这种狭小的客船,并且还平白的受这种气。
现在看到了船上的诸人,船主心中多为不忍,转过身来,看着道士,说道:“道长,您尚缺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
道士呵呵笑道:“你们把船上的所有银子凑一凑,一定能够修一个气派的桥。”
船主这又看向甲板船舱上面的诸人,感觉实在是于心不忍,但现在人在屋檐下,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了,只能无奈的说道:“大家都把钱凑一凑吧,修个桥,也算是给我们积德了……”
这船上的人,要么是家中失火,仅剩一点银钱,要么是外出看病,拿的是救命钱,个个都有难处,但是他们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如果不按照道士所说,只怕他们现在就要沉在江里了。
一船上的人无奈,只能凑在一起,准备拿钱。
“你们不用拿钱。”
苏阳喝道:“不就是修桥吗?修!我一个人就能把桥修起来!”
苏阳这一声呼喊,止住了周围的人凑钱的动作,看着道士,说道:“道长,你准备把这个桥修在哪里?”
“就修在这个江面上把。”
道士看到苏阳所说,颇为不悦,伸手一指眼前茫茫江面,说道:“我要修一个桥,下面能够过船,上面能够走人,沟通莲城南北,若是有这样的一座桥,那我死而无憾了。”
这水面茫茫,有数百丈,想要在这里修一大桥,难如登天。
“好!”
苏阳一口答应,说道:“只是要借道长的骨头,来为这座桥做梁了,毕竟道长也说了,修成之后,你就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