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成了一个大忙人。上班,加班,学习,熬夜,失眠,成了我的生活常态。
下班后每天回家,我就像变了一个人。我突然变得成熟懂事,摇身一变,成了父母眼里孝顺懂事的乖乖女。
“彩云好像变了一个人,长大了呢!诗茵也终于找了个好人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范红老师要是知道这两孩子在一起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母亲见到她两女儿的变化,开心得合不拢嘴。
晚上,母亲竟破天荒地摆了一桌好菜。一家四人围坐庭院,父母大人竟斟酒对酒,全家其乐融融。
“唉!孩子的事倒还让人省心,可是咱家的店里,现在生意是越来难做了!有几家菜店面临关门。王嫂说她店里一天卖不出几千元。她建议把店里的柜面货区重新规划调整下,我这儿有好多愁事呢!”
“你可别听王嫂哭穷,她这是想找你多弄点补贴费,她想得可是真美!我看倒不如换个店长!”母亲听说王嫂就来气。
“老妈,您别着急,说给我听听!”看他们老两口为了我认识的王嫂闹不愉快,我义不容辞地进行调解。
没等我调解出一个头绪,母亲大人却又转到了我的终身大事上:“彩云,大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上班了在公司找个男朋友,不一定要像俞大夫这么优秀的,找个对你好的……听说IT男,靠谱……”
父母似乎忘了我受伤在家的日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可不想找!姐,你和俞大哥的大事怎么样了?”
虽然我并不想得知诗茵与俞逸凡的任何消息,但我希望父母将话题转移到诗茵身上去,最好将我忽略不计。
“我们呀?我们想结婚!”诗茵及时地接过话去。
“结婚?这么早啊!”虽是意料之中,我还是大吃一惊。
“不早啦!他们俩都不小了!”父母闻言喜上眉梢。
“嗯,就是最近太忙了。扶贫的事情一切进展都很顺利。我们与闵大的就业共同培养计划,第一批就输送了五百名贫困家庭的‘红纽扣’小护士。这些小姑娘们穿上护士服,可真漂亮,神气极了!”
“可惜当初我们家彩云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然,有个一技之长,现在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母亲又将话题转到我头上,心疼地看向我。似乎我是因为没有一技之长,才成了找对象困难户。
“老妈!我还小呢!等姐姐结婚了再说吧。”
“五百名?那岂不是小半个操场的娘子军?福联医院能安置得了吗?”我好奇地问。
“没问题啊,光福联医院,还有正在投入的健康养老中心,都需要专业的医护人员。明月居的家庭医生签约,也实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也需要人呢!我们还刚又联名发了一篇上档次的国际论文,我们在一起真的挺不错!”
诗茵脸上闪烁着爱情的光辉。
我努力使自己的日子过得愉悦,不让自己有一丝空闲的时间去多想。
逐渐地,我成了工作狂。
除了胡书,我总是第一个早到公司。下班了,所有人都走了,我仍然埋头加班。
但不管多忙,每天下班,我都会给麦田留言,对他说哪怕是一句话:“今天,我很累,快拍拍我!”“我好烦,快安慰我!”“我今天好漂亮,快夸夸我!”“我又完成了一个新方案,快崇拜我!”
每当我有这等情绪需求的时候,麦田不论多忙,他都会回我一个拥抱的符号,或者一句安慰的话,或者是一则幽默笑话。
我的“麦田守望者”才是我的知音。他好像是我的小度音箱,随时打开,随时可以听到他的回应。
我的工作,我的情感,我的心情,麦田始终是一个温柔待我的开导者。他耐心倾听我的诉说,只有听了他的鼓励之后,我才有勇气回家面对我的黑夜。
我感激麦田。我曾问他:“为什么你这么了解我,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
他说:“难道你不相信缘份吗?有些人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他又问我:“想好了什么时候愿意见我吗?”
我说:“如果可以,希望我们就是这样知心的网友,我们可以随时在线上见面,我抗拒见光死。”
于是他说:“好吧!只要你过得好,我愿意为在线上你守候,直到你有了一个线下幸福的家!”
“家”?多么温暖多么刺人的一个字眼。
我还会有自己的家吗?我想我不会有诗茵这样的幸运。
我伏在桌上,想着麦田的话有些出神。我知道时间不早了,于是我关掉所有的电源和灯,准备回家。
但我看到会议室里有一个人影,她浑身颤抖地蜷缩着。
我几乎不敢相信地走过去:“林丹,是你吗?”
她并不回头看我,只是自言自语地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果真是双眼通红的林丹,她不知道在此已经哭了多久了!
“顾总监,虽然我们平时交往并不多,而且有一些矛盾,可是我不是一个坏女人,你不要对我有意见。我不是一个坏女人……”
林丹她反复地重复着,一瞬间,平时精神饱满的她看不到了,亮丽能干的她只显得憔悴和萎靡。
我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去,牵了她的手,我抱着她的头,把她抱在我的大腿上。
我说:“林丹,请你相信我,我一直很感激你!你是我在云梯公司的第一个带路人。我也很佩服你,我和你没有矛盾。你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也许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相信任何个人看到此刻脆弱的她,都会这样安慰她的。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不记恨的人!可是你是多么年轻,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你怎么能体会到我的伤心?一个已婚女人的伤心!要我放弃家庭,我就是做不到啊!我老公逼我离婚,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简直欺人太甚,让我伤透了心,伤透了心啊!”
此刻林丹已忘了我是那个她瞧不起的勤杂工,她只当我是一个陌生人,是她的倾听者。
然后她抽噎着告诉我,他的丈夫向她提出离婚,向她坦白了原来他一直爱着一个有夫之妇。从他十五岁开始,他认识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是一位二岁孩子的母亲。
他一直深深地爱着她,虽然她对他也有好感,但她一直当他是弟弟般。直到他和林丹成了家,他以为结婚了就会忘了她,但现在那个女人离婚了,他终于又看到了希望,他竟然一直挂念着那个女人。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女人已经是一个十五岁孩子的母亲,一位中年妇女!
“他是多么傻!他又是多么可耻!他居然有脸供认不讳!我实在是忍无可忍!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中年丑女人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求他,我能做的我都做尽了!天下的女人还有我这么贱的么?我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女人的脸!”
“我求他回心转意,他居然死心踏地地爱一个不爱自己的老女人!既然这样,当初他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娶我?娶了我又为什么还要想着她?为什么,难道他为了她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难道我就跟随一个这样的躯壳过一辈子……”
林丹语无伦次,伤心欲绝。
她说的话似一把尖锥,隐隐地刺痛了我。竟有那么一刻,我似乎感觉到眼前的她是曾经伤心欲绝的肖叶青。
曾经的肖叶青是不是也这样认为沈逸唯?对他有过爱的痛恨呢?自从上次她带着明明一起见我,我们又有好久没有见面了。
“你是多么小,感情上的事情你或许什么都不懂,你绝不会理解我,懂我!”
林丹失望地看着我。又茫然无助地转过头去。
我真的不懂吗?
有多少次在工作休息之余,女同事们在一起议论感情,爱情,亲情,林丹总在其中说她丈夫对她如何初恋般地体贴,听她幸福地描述他们夫妻的恩爱生活。
大家谈得兴起时欲拉我入盟,我总是对她们说:“饶了我,我不懂这些!我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独身主义者!”这是俞逸凡曾经拒绝我的话,可是它对诗茵无效!
她们总是对我吐舌头,又看着我像个苦行僧似地背着跨包出差考查成了工作狂,她们甚至说:“顾总监的眼睛里只有卫生和工作,没有性和爱呢!”
这常常引起甚至包括男同事们的哄笑。
是的,我不懂,我宁愿我不懂!
因为我确实是一个感情上的弱智,我爱错了沈逸唯,又一错再错,误喜欢上了俞逸凡!我没有资格谈论感情。
林丹还在对我述说,她对我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比不过一个中年妇女,我一定要让他回心转意!我不可以让你们看笑话!”
然后她坚强地站起来,推开我:“你不要假惺惺地安慰我,我知道你恨死了我!你不是喜欢胡书吗?你凭什么那么卖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吗?你只管去对他表白,胡总就喜欢你这种替他卖命的人。”
“我没有喜欢胡总!”我否认她的怀疑,可她哪里听得进去。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胡总以前确实是追过我。不过你放心,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真的一点点都没有,我心里只有我的丈夫和孩子,我是多么爱他们啊!”
“为了这个家,我付出了一切!我认识我丈夫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学生,一定是那个贱妇勾引了他。我早就不喜欢胡书了,我不喜欢他的商业气!我只是一个打工者,如果你喜欢他,你要胆子放大一点,不要装作什么都不懂!”
她边说边站起来要回家,她似哭似笑,我想去扶她,因为我感到她好几次都差点要摔倒。但每次她都用力地推开了我,好像我身上挂满了刺条。
此时,我又怎能与她计较?我强行帮她刷了卡,出了公司门。
在送林丹出电梯的时候,我对她说:“和那个女人面对面地好好聊聊吧,毕竟大家都是女人。”
她不置可否地朝我点头。
然后她对我说:“顾总监,请你替我保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怎能相信,眼前这个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小女人,是云梯的铁娘子林丹!
她哭红的眼睛透出的绝望和哀怨是如此真诚,现在她似乎当了我是她最亲密的朋友。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她这才挺了挺身子,放心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