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迩然比她小一岁,却非要跟她上同一个年级,邵碧青扭不过只得由着他,两人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同校,他的同学也是她的同学,朋友圈完全重合。
孟子梓和程迩然最要好,毕业后混得风生水起,g市电视台财经频道主持人,认识了一帮名流大腕,五年前她失踪后,程迩然有一段时间很颓败,借酒消愁,公司出现财务危机,是孟子梓帮忙解决的。
许流年报仇的计划里,孟子梓是块挡路石,这块挡路石要么踢掉,要么为她所用,总之,不能留他停在原地。
钻石人家ktv包房奢华流泻,进门地上铺着毛绒绒的波斯长毛毯,他们请客,一帮同学却都先来了,俊男美女挤挤一堂,热闹非凡。
“海枯石烂,乃敢与君绝,想不到你们俩还在一起,不,应该是意料之中你们还在一起。”孟子梓大笑道,乐观爽朗的脾气不变。
“眼红了是吧?你就馋吧。”大学时和他们走得最近的女同学陈思怡接口道,问程迩然,“喂,老实交待,这几年都没流年的消息,你们是怎么接上头的?保密工作怎么能做得那么好?”
“怎么接上头的呀?”程迩然拉长嗓子,看许流年,“我们用声波,心灵联系。”
“太肉麻了,允许我出去吐一吐。”孟子梓怪叫,抚着胳膊冲出包房。
这样无拘无束的场面就像梦里,ktv特有的暗淡朦胧的灯光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墙壁上色泽明艳的阿拉伯挂毯的流苏穗子在空调冷风下簌簌摇着,许流年觉得头晕目眩,她想逃避。
“我去洗手间。”凑近程迩然耳朵,她悄声说。
“我陪你。”程迩然马上说。
“色狼,你想进女人的卫生间?”许流年低笑,纤纤素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仿欧式的假落地窗装饰,暗红色乔其纱窗帘半卷半掩着,靡丽奢华的光怪流离世界,许流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高跟鞋哒哒轻脆的脚步声像音符,裙摆摇动,和着节拍起伏。
走廊一头一个男人迎面走来,高大威猛的身躯,凛冽凌厉,凶狠霸道,璀璨琳琅的灯光也未能将他刚硬的眉眼柔和半分。
“还顺利吧?”男人问。
“当然。”许流年浅笑。
擦肩而过,davidoff雪茄味道浓了又淡,许流年抬头,忽见走廊一头,孟子梓皱眉看着她。
“高伯傭是迩然的死对头,五年前,你刚失踪那会,程氏差点被高家收购。”他盯着许流年,一字一字说。
知道,所以,她才会找高伯傭合作,许流年轻笑,弹了弹手指,“刚才若是程迩然遇到他,也必定是微笑颔首。”
暗里刺刀见红,面上,言笑晏晏,这是商场的规矩。
“可不是,我多虑了。”孟子梓失笑,紧繃的身体姿态放松。
他对程迩然真个忠肝义胆,这颗拌脚石不搬掉,事倍功半。
进了洗手间,许流年倚靠到洗手台上,静静地思索。
镜子里的女人袅袅娜娜,香熏蜜染的妩媚容颜透着水晶的迷离,没人知道,美人肚子里打着七寸响尾蛇一般毒辣的主意。
举行婚礼的日期定在三个月后,依程迩然的想法,恨不能即时举行的,不过,为了求得长久,为了一生一世,还是克制住等良辰吉日。
恣意放纵了三天,程迩然带着许流年去上班。
一路手牵着手,恍如回到五年前。
清晨绿叶上露珠沾染,一片翠绿中芍药摇曳,程迩然摘了一朵,别进许流年束发里,口角眉梢含笑,赞叹欣赏,别样的温存。
“一朵花就想打发我,我可没那么廉价。”许流年哼唧哼唧假装生气。
“当然不,我的流年最矜贵了。”程迩然笑,说:“我已经交待律师了,起草财产赠送公证文件,我名下所有财产过户到你的户头。”
所有财产!许流年扶着髻边花朵的手指无意识一掐,脆生生粉嫩嫩的花朵变了形,汁液染红了手指。
处心积虑,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么?
不!没有那么容易,即便他愿意,邵碧青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程氏落进她手里,那么大的程氏要过户到她名下,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
之前三天没上班已积压了不少公事,这天上午程迩然有个推无可推的商务会议,刚进办公室,助理就尽职地进来提醒。
“流年,你跟我一起去。”他说.
他担心邵碧青过来找她麻烦,许流年一笑,抬抬眼皮斜看他,在程迩然满脸纠结中,一个飞毛腿踢去,气哼哼道:“你打算以后上卫生间也带着我是不是?我还没那么脆弱,滚你的。”
程迩然抱腿哇哇叫,一步三回头走了。
许流年转着手机,一二三数秒,十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
“流年,我是你阿姨,出来见个面行吗?”
不用她自报家门,她也能听出来,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二年,她曾当亲生母亲敬重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声音。
“流年,当年是你爸对不起我们,你爸害得振海枉坐了十年大牢,我只不过是为振海报仇,你放过迩然好不好?”邵碧青声泪俱下,不复端庄秀雅。
许流年心不在焉听着,目光定在手里的青瓷茶杯上。
浅口青花图案,色泽淡雅沉静,瓷质细润,迎光时能看到瓷体流畅的润洁光泽,那样的奥妙深雅,精致婉约,像面前的女人,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崇拜喜欢这个继母,认为这个继母是最完美的女性。
五年前,在汽车站外面,邵碧青说过同样的话,求她放过程迩然,她拒绝,邵碧青于是……许流年霍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水朝邵碧青脸庞泼去。
淋淋漓漓的水珠,碧螺春茶清香扑鼻,也不算污染了邵碧青美姣好的容颜。
“你猜,如果我告诉迩然,五年前那天晚上,你命人绑架了我,把我卖进深山老林贫民窟里给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做老婆,他会不会杀了你?”双手撑着桌面,缓缓凑近邵碧青,许流年笑靥如花,青玉耳坠轻轻摇晃,衬得粉面更加白皙。
“你好恶毒,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邵碧青勃然变色,抖索着,忘了抹脸上的茶水。
只是说出来就狠毒,她命人做了呢?是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许流年冷笑,执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细酌慢品。
当年在山坳里,求救无门逃生无路,因为不愿屈服,腊月里被浸进结冰的水缸里,被关进狼狗笼子里……那些惊怕痛苦,她要加倍施在邵碧青身上,泼茶水只是开胃菜,算不得正餐。
邵碧青不用担心,暂时,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程迩然。
曾被卖给一个老男人做老婆是她心中难以拔除的刺,尽管那些日子她拼死反抗,没让老男人碰到她身体。
邵碧青崩溃失态,泣不成声。
“程迩然已经找律师了,要把他名下所有财产赠送给我,你觉得,我如果把程氏给我爸,他手里有钱了,会怎么对付你们?”许流年闲闲道,满意地看到邵碧青惊恐地瞪圆眼,如面临世界末日。
邵碧青想必后悔没把她爸送进大牢吧,当年,若不是程迩然拼命阻止,她爸如今就在大牢中了。
程迩然!咀嚼着这个名字,许流年想大笑,又想大哭。
他对她真的很好,掏心挖肺,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如果……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失信,来了,阻止了后面的惨剧,她没有经历那段炼狱一般的生活,他们眼下是神仙都羡慕的眷侣。
邵碧青脚步趔趄落荒而逃,即便如此,穿着浅灰色套裙的身影仍然说不出的动人。
许流年想,自己和邵碧青其实是一类人,她爸用了十二年时间也没捂热捂化邵碧青,而她,和程迩然十五年青梅竹马情谊,敌不过一夕翻覆的仇恨。
从茶室出来,许流年去了一家古物斋。
孟子梓喜欢收集各种古物,带着年轮印记的东西,记得大三那年,为了买一件青铜冻鼎,他吃了整整一学期咸菜送馒头,不要命地接家教做小时工。
她和程迩然家境好,他们想资助他,被他义正词严拒绝:“自己拼搏努力得到的东西才珍贵,你们少同情可怜我。”
许流年在古物斋门口遇到陈思怡。
“来买东西送孟子梓?”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一齐失笑。
要好的同学里面只有孟子梓喜欢古物,到这里来,自然是买礼物送他的,况且他的生日快到了,大家都知道。
转了一圈,每一件都细细看了,没有哪一件进了许流年的眼。
“我觉得都不错,你怎么说这件不好那件差强人意。”陈思怡好奇地问,手里拿着一个元青花雨鼻烟壶,爱不释手。
这些东西过于匠心雕琢了,许流年看过孟子梓的收藏品,基本上都偏向于意韵天成的。
“咱们去古董街吧。”从不将就是许流年的性格。
“蛮好的用不着看了吧?”陈思怡迟疑,最后不顾许流年的反对,将那件鼻烟壶买了,花费不菲,大约是她工作一年的积蓄了。
许流年在古董街买了一个剑鞘,只花了五百元。
青铜材质,雕了蟠龙,龙眼嵌着一颗仿真红宝石,龙身錾字,细小的古篆,看不出什么字,握在手里有些粗糙,硌手的慌,跟陈思怡那件明澈如冰、温润如玉的鼻烟壶相比,生生低了不下十个档次。
“抢了你的风头,不好意思。”陈思怡笑道,笑容里有着得意。
她对孟子梓有些不明不白的心思,许流年多少了解,见她沾沾自喜,不忍泼她冷水,只笑了笑,看了看天,随意扯到别的地方去。
“流年,咱们几个同学都有个人的癖好,你除了爱美食就没别的爱好吗?”陈思怡适可而止,也没有再炫耀下去。
好像没有,什么都不缺,程迩然把她的一切都打点得很好,他比她更清楚她的需求,甚至在她才对美食萌芽时就去买了食谱琢磨着练厨艺了。
日头太晒,古董街人太多,空气中的暑热和嘈杂的人声混杂,与古董的浑厚气味交缠起舞,浓烈辛辣,如六十度高梁红烈酒,滚烫的一团火,从心口烧灼开,燎得皮肉刺痛。
程迩然开完商务会议打电话过来,得知许流年在古董街,很快飙车过来接她。
因为参加商务会议,他穿的是正装,纤秾合度的手工定做黑色西服,衬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长,乳白色衬衣,粉色斜纹领带,上衣口袋浅粉丝帕折叠着唯美的鲜花状,厚重里透着一点亮丽的颜色,如酒后的微醺,魅惑悄无声息蔓延,灼灼光华明亮炫目。
许流年怔看了片刻方收回视线,假作不经意似问道:“合作案谈得怎么样?”
程迩然刚才参加的是m国的顶级企业凯伦集团公司在国内的商业推广案会议,她听高伯傭说过,接到这个案子的广告公司,几年内都不用接其他散单了。
“磋谈过程不顺利,不过程氏的构思是一流的,努力一下也许能接到。”程迩然笑道,不怎么上心。
凯伦是很多企业垂涎的肥肉,程氏本来胜出的机会很大,可是程迩然这三天晕了头忙着跟她卿卿我我,推了本来预约好的会面,自然引起凯伦国内负责人的不满。
其他公司可是上赶着拍凯伦马屁的,哪有人哪放他们鸽子。
“设计案最重要的是亮点,程氏可以在这一方面下工夫。”许流年沉吟半晌说。
“我就是这种想法……”程迩然点头,毫无保留地将设想仔细讲了出来。
一个好的商业点子能化腐朽为神奇,程迩然无疑是这方面的天才,许流年暗赞,将程迩然说的话用心记下,回到程氏后,窥着程迩然和助理商谈工作的空当,总结了发给高伯傭。
高伯傭很快回了信息。
“收到,自己小心,别暴露。”
暴露了也没什么,程迩然难道能以商业间谍罪把她告上法庭?许流年冷笑,转动着手机,静静看不远处条理分明交待工作的程迩然。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显然不假,沉浸在工作中的程迩然眉眼沉静,好看的妃色嘴唇节奏明快地启启合合,独特的程迩然式的风流意态。
许流年调开目光,抬头看向吊顶,白色的琉璃小射灯带着钻石的光芒折射,刺目的亮光照进眼里,眼睛又涩又痛,模糊一片。
“这两天我安排一下工作,接下来一周时间,我们选婚纱定做婚纱,安排结婚场地,拟定宾客名字,买别墅安排装修,怎么样?”程迩然的说话打断了许流年的思绪。
许流年身体瞬间僵硬,也不过眨眼工夫,走过去歪到程迩然身上,伸了纤纤素手勾程迩然下巴,像好色的登徒子,色迷迷笑:“都听你的,我只管等着做我的良妻良母。”
程迩然很满意,低低笑:“接下来咱们有得忙了。”一面说,一面抚许流年肚子,期待地想入非非说:“这里面不知有没有咱们的孩子了?”
永远都不可能有的,许流年有瞬间恶毒地想,要不要假怀孕,然后哄程迩然去做男扎节育,让程家绝后。
邵碧青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狠,其时许流年正倚在程迩然怀里和他一起刷某宝购物,忙得不亦乐乎。
程迩然是购物狂,旗袍鞋子珠宝头饰,名牌的国外专门订制的不少,某宝上淘来的等同地摊货的东西也不少,看到稍为新奇点的,有某种亮点的就买下,都是女人的东西许流年用的。
这晚他又刷了一百多单,许流年直埋怨快递送过来时签名得签到手抽筋。
“要不,我想办法发名个签名机器。”程迩然若有所思说,摸下巴。
签名机器!亏他想得出来,脑子又短路了。
举凡跟她有关的,程迩然就经常短路,许流年习以为常,伸了伸懒腰正想说睡觉了,电脑右下角滴一声响,邮件进来。
看到附件照片时,许流年的心脏被沉沉的千钧重石压制住,跳动不得。
黑暗的夜空,远处车站的灯火依稀朦胧,半明半寐里,镜头里的女人斜躺在地上,绯红色的剔透滑腻的脸庞带着一种秾丽的芬芳,女人周围地面上,映照着的躯体高大的几个人影。
混乱的画面,万花筒交错旋转。
看背景,这是五年前她被卖进山区前在g市车站失去意识后拍的。
许流年周身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无知觉地,死死掐住大腿。
想过……想过程迩然知道她曾经历过的一切会是什么感觉,愤怒、伤心、心疼、负疚,还是嫌恶?只不知,冲击来得如此之快。
绝望和羞耻如千钧重寒冰压积到心头。
动作迟了一步,没有主动和程迩然交待,她和他……他们会不会玩完了?
邵碧青真狠,先发制人!许流年暗暗咬牙,唇边却泛起旖丽的笑靥。
“程迩然,看到这个?你失望不?”
“不,流年,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不该失信,是我的错。”他说,扳住许流年的脸把她转过来,亲吻、爱抚,无比怜惜。
夜风挑起窗纱,簇簇叠叠,如轻灵的蝴蝶翻飞,卷出魅惑的蓝调初香,合-欢花绽放。
许流年冰冷的身体渐渐热了,他那么凶狠,又是那么温柔,她霎那间被吞吃,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灯火沉进眼底,没有尽头的乌黑,视线里看不到光明,脑子里却是旖丽多姿的七彩世界。
欲-望像这瞬间是孤独千年的厉鬼,冲出坟墓,汹涌凌厉,贪婪饥渴,急不可耐。
桃花坠了一地,萎进春泥里。
明年今日此门,是否会有人面桃花相映红,沉进昏沉沉的睡意里时,许流年想,他的心可真宽,竟然能毫不计较。
她该感谢他的不在意,他的宽宏大度?还是该愤怒,愤怒他如此不在乎?
其实即便在乎,他又能如何?难道真的去杀了始作俑者……他的亲生母亲吗?
痛到极处,除了云淡风轻面对,又能有什么办法?
许流年这天晚上做恶梦了,不是五年前那罪恶的一晚,也不算是梦,而是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高二那年,有一回她来大姨妈时考试,肚子疼痛难忍,发挥失常,本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她马前失蹄,那一次成绩暴跌至年级第一百五十名,她爸许得福被老师请去学校谈话。
许得福从学校回家后,揪住她头发破口大骂,骂她不争气害他丢脸,骂她怎么不去地底下找她母亲,活着丢人现眼……老太婆的裹脚布洗出来的污水似,滔滔不绝,恶臭冲天,末了,狠狠地一脚朝她踹来。
“流年……”一旁的邵碧青惊叫,飞身挡到许流年面前。
哔地一声骨头爆裂开的声响后,邵碧青软软地瘫倒地上。
“妈……”许流年脱口喊道,那瞬间,对邵碧青的感情累积到她无法承受的高度,她真的……发自内心把邵碧青当成亲娘。
邵碧青被踢断了两根腹部肋骨,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月医院,程迩然回家听说后,和许得福狠狠打了一架,十六岁的他个子已经很高,一米七八了,因为一直练跆拳道,身手很不错,许得福也没能打得过他。
程迩然把许得福痛揍了一顿,揍得许得福也住了一个月医院。
很奇怪的,他不知道许得福害他爸坐牢的,却和许得福的继父子关系一直很差。
许流年很内疚,泪涟涟在医院守着不肯去上学,邵碧青劝了很久,末了说:“你不用内疚,阿姨也不是特意要帮你挡你爸那一踢的,只是下意识就那么做了,要是知道你爸那么狠,说不定就没有扑过去挡了。”
邵碧青说的实话,可这实话,却让人更感伤。
下意识之下的动作是最真实的情感流露,来不及思量得失,来不及细细计较,危急关头,邵碧青心中,她的重量是胜过于自身安危。
那一件事情后,许流年要改口喊邵碧青妈,邵碧青不同意,说:“养的再亲也不是生身之母,你喊我妈,你妈在九泉之下会伤心的。”
许流年当时想,邵碧青对她真好,考虑得真周到,后来,曝出许得福和邵碧青的恩怨,许流年才恍然大悟。
她把邵碧青当亲妈,邵碧青却自始至终清醒地记得她是仇人之女。
“妈。”许流年在睡梦里喊,喊邵碧青,泪流满面。
“流年。”邵碧青在梦里应她,母性的温和声音,飘渺迷糊,随着夜风起伏,忽地,幻化成无形的毒障,撷住了许流年的呼吸。
如果她有亲妈,她妈没在她出生时难产而世,她对母爱的渴求没有那么重,她也不会那么恨邵碧青吧?
照片事件并没有影响到程迩然半分,婚事有条不紊准备着,忙里偷闲,他带着许流年走过g市的大街小巷品尝美食。
夏日的夜晚热闹,城市的灯火流光灼灼,俊男美女手牵着手,春风满面,赏心悦目。
“照咱们这种吃法,我怕现在量好尺寸做下的婚纱三个月后都穿不了了。”这晚,尝过香喷喷生煎牡蛎后,许流年摸着微有些圆润的腰肢发愁。
“放心吧,我有万全准备。”程迩然得意地笑,比出三个手指,咬住许流年耳朵说悄悄话,“婚纱做了三个尺寸的,一个是现在的身材,一个是两个月身孕的,一个是三个月身孕的,任你怎么胖都有得穿。”
“早不说让我烦恼。”许流年大发娇嗔,一拳捶了过去。
“多谢女皇陛下赐粉拳。”程迩然嘻笑,并不躲闪,眼眸半眯,脸颊的笑窝像盛了酒,微醺醉人,不经意间的多情风流,许流年被刺了一下,伸到半路的拳头僵住。
“舍不得啊?放心,我皮粗肉厚,你的小粉拳只是给我挠痒痒,何况,我挨得打还少吗?”程迩然笑,朝许流年眨眼睫,意有所指。
还真不少,恩爱时她控制不住抓她挠他,更早时,她来亲戚时,每次疼得难受,他就当肉垫给她咬给她捶打发泄转移注意力。
“你喜欢我什么呢?”
许流年歪靠到程迩然胸膛上,低低笑,声音娇媚,笑容玲珑剔透,不远处一家卡拉ok的霓虹灯从春草浅绿换了美人醉的红釉颜色,映在她抹了桃色亮彩的嘴唇上,红到极致,变成血淋淋的紫黑。
无可逃避的血光之灾,不是佛祖可以渡的劫数。
这个劫之后,他们将灰飞烟灭。
“喜欢就喜欢,哪有根由。”程迩然低笑,声音在许流年头顶响起,如水漫过,静静流淌,“流年,小时候,你对我真好……”
许流年比程迩然大了一岁,两人最初相处时,许流年像大姐姐一般,宠着疼着护着他。
父亲出事后的非人遭遇在程迩然幼小的心灵刻下深深的烙印,跟着邵碧青刚进许家大宅的那段时间,他还是不肯说话,戒备慎惧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小流年没有嫌弃他是哑巴,带着他到花园里挖蚯蚓,数蚂蚁,摘下树叶,笨拙地教他吹不着调的调子,乐滋滋说笑话给他听,声音炒豆子似,清脆地哔哔叭叭响。
程迩然自闭了八个月,八个月后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喊妈妈,而是看着小流年喊:“流年。”
邵碧青见他开口说话,精神状态正常,放下心来,跟许得福去了公司上班。
小流年出生没了妈妈,许得福从不关心她,保姆见主人不在意,也跟着懈惰,邵碧青一走,大宅里就剩两个孩子和保姆,保姆惰性复发,早上觑得许得福和邵碧青去上班了就进厨房去,把中午饭做出来放进冰箱,吩咐小流年中午拿出来在微波炉微波加热了吃,便出门去了。
这样的事她在小流年四岁时就开始干,小流年熟门熟路,中午饭点到了拿了饭菜出来加热,喊了程迩然一起吃。
不知是不是程迩然胃肠娇养,小流年吃了没事,程迩然却一下子白了脸。
“迩然,你怎么啦?”小流年吓坏了,跳下椅子过去揽他问话。
程迩然疼得周身发抖,流年过来,不自觉就狠狠一推,流年扑咚一声跌倒地上,额头磕起青青一块脆皮。
爬起身后,流年摸都没摸一下自己额头,抱住程迩然大声问:“哪里不舒服?”摸额头,又去摸肚子,软软的小手按上去,程迩然觉得不那么痛了,轻唔了一声,小流年有些了解,撩起他的小t恤衫,卖力地揉推起来。
也许只是胃肠痉挛,气顺了就不疼了,也许……肌肤的接触也能让孩子产生快活的情绪,病疼自然消退,程迩然肚子不疼了,还觉得很舒服,慢慢歪到小流年身上,哼哼唧唧唱起在幼稚园学到的儿歌。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迩然你真厉害。”小流年从没上过幼稚园,不会唱歌,又羡慕又敬佩。
“学校老师教的,咱们一起上学吧,你也可以学会唱歌。”程迩然说,拉起小流年的手勾小指,“咱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个桌子坐着。”
“好啊!”小流年很高兴,跳起来拍手叫好。
程迩然哀怨地看着她的小手,心想:早知道就迟一点说,让她给自己多揉一会肚子。
“你小时候心眼真多。”回想起往事,许流年有些失神。
那天以后,程迩然每天中午都要装肚子疼,让她帮他揉-搓肚子,还央她不要告诉大人他肚子疼。
流年傻傻地一直给他揉肚子,揉了一年多,直到后来他自己良心发现喊停才停了下来。
两人渐渐长大,也知道保姆的行为不负责任,不过却无所谓,孩子也有自己的心事,保姆对他们不关心就不会干涉他们,他俩就可以乐滋滋过着无人打扰的世界。
邵碧青在消停了十天后生病了,也不知是真病还是诈病,程振海给程迩然打电话,求他到医院看望邵碧青。
程迩然沉默着,握着听筒,目视前方,眼光却没聚焦,有些空茫,许久,许流年听到他说:“爸,我已经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第二次,五年前,妈用你出车祸受伤的消息留住我,让我失去流年,五年后的今天,无论你们用什么理由,我都不会丢下流年,我不会去医院。”
不知程振海接着说了什么,程迩然握手机的手指微紧了紧。
正午时分,阳光格外明亮,透过百叶窗,给地面黑松木地板撒了一层银光,许流年离开座椅,一步一步踩着光斑转动,火红的连衣裙飘起,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