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就在剑光落下的那一片空地上,竟忽然冒出了无数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着,不过是片刻时间,那原本空无一物、方圆三五米的土地上,居然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
这一幕,不光是禹云岚和九界震惊了,同样被生命气息惊醒的禹云拓也震惊了,这一刻,他看向禹云岚的目光中,已然不仅仅是对家族少主的关怀和尊重,而是多出了几许复杂,和几分发自心底的敬佩。
自古以来,武者杀人,医者救人,已是人族强者心中认定的道理和事实,历代强者不断钻研修行处各种各样或威力强大、或效果奇特的武功招式,为的就是能在战场上更快更多地杀伤敌人,人们根本不会去研究、也不会去相信,武技也能够像魔法或者妖术那样,可以用来救人。
但天下奇人众多,禹云岚这一剑亦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在禹云拓眼中,他看到的不光是一个武学奇迹,更多、也更重要的是,禹云岚那颗有着对弱者的怜悯,愿意去拯救他们的善良的剑心。
禹云岚对着那片野花发了一会儿呆,忽见禹云拓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这个打起仗来如魔鬼一般凶恶的将军此时卸了甲,也就像是一个邋遢的大叔一般,只是他此刻的神色看起来颇为复杂,也是盯着那片小花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重重地在禹云岚肩上一拍,神情严肃地说道:“好剑!我禹云拓征战半生,大江南北也都去过了,东陆名将也见过十之七八,却还从未有任何一剑像刚才这样让我震撼——好小子,给它取个名字吧!”
禹云岚点点头,又在脑海中将悟出这一剑的过程细细回味了一遍,方才缓缓答道:“这一剑,为那些我想救却未能救到之人而生,不如,就叫它‘悯生剑’吧。”
“悯生剑?好,好一个悯生剑!”
禹云拓大笑一声,却不知为何,禹云岚在这笑声中分明听出了许多落寞遗憾之意,他原本就对禹云拓十分好奇,便拉着这将军一齐坐下来,问道:“将军,我曾在纳兰家族学艺多年,也见识过不少禹云家族的骑士,可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便觉得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刚才在战场之上时见到你冲阵的样子,这种感觉就更加特别,你能跟我说说,究竟这是为什么吗?”
禹云拓收起笑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拿过禹云岚手上的酒袋,狠狠灌了一大口,这才不答反问道:“你既然早就有跟禹云家族的骑士打交道,那你听说过第七兵团吗?”
“第七兵团?”禹云岚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人提起过,但也未曾深谈,怎么,难道将军所在的第七兵团,跟别的兵团不一样吗?”
禹云拓此时一反战斗时的威风霸气,有些萧索地喟然长叹一声,缓缓回忆道:“当时大胤尚未立国,按公国兵制,兵团人数多为三千到五千人不等,当年族长率领我们刚开始追随大将军南征北战时,家族实力还没有如今这般强大,其实只有六个兵团而已,还常常因为战损,个个都处于不满编的状态。”
“流觞前五年,大将军总领五十万帝国大军征伐宛州魏国余孽,我们禹云铁骑作为七先锋之一,率先突进,却因不熟地形,被魏国大军设计伏击于洛河水畔。那一日,前有洛水,背后则是十万魏国追兵,沿岸数十里的船只均被魏军提前凿沉,族长无奈,下令所有人顺水奔走,但兄弟们人困马乏,不消半日,必会被敌军轻骑追上,一旦被拖住片刻,恐怕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当时的情况万分危急,若想保全大军,就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只是敌强我弱,留下来的人几乎是必死无疑,而且还不能太少,族长大人一时难以决断,甚至想过自己亲自留守断后,却被众将劝阻,到了最后,我的父亲站了出来。”
“当时我的父亲,还是第四兵团的一个千骑长,手下带着我和九百一十三名甘愿共同赴死的弟兄,向紧追而来的十万敌军发起了决死的冲锋,那一战……唉——”
他并未细说那一战的细节,但就是这一声包含着无数回忆和感慨的叹息,似乎已经足够形容那一战的惨烈和艰辛——即使是禹云拓这样的铁血硬汉回忆起来,此刻也不免眼眶微微湿润——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才继续说道:“那一战,异常惨烈,从晌午血战至黄昏,十万追兵,竟被我们九百骑杀得心惊胆寒,等到另一路先锋、精灵族大将阿芙狄特率军赶来救援时,敌军几乎只是稍作抵抗,便彻底溃败。”
“只是,可惜我们近一千个最好的弟兄,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二十七人,而我那一直冲锋在最前线的父亲,和他的战马全身上下几乎被箭矢插满,神智都已然模糊,还依然吊着一口真气,带着我们向前突进,他甚至压根不知道断后的任务已经完成,直到临终前犹在喉咙里朝着我们呼喊——”
“向前!向前!向前!
无比质朴的六个字,在禹云拓嘴里说出来,却似带有某种魔力一般,教禹云岚浑身热血都好像被顷刻点燃,禹云拓亦是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这三呼向前,当时令无数帝国将士为之动容,亦成了我第七兵团第一笔宝贵的传承,回去之后,我并未回到第四兵团,而是向族长请命,成立了一个特殊的第七兵团,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专门执行那些诸如突围、攻坚、断后的最危险的任务,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觉得,在我们禹云铁骑之中,是应该要有这么一支敢于随时赴死的部队,又或许,只是对父亲、和那九百多个弟兄做个纪念而已。”
听到此处,禹云岚才终于明白,为何禹云拓给人的感觉和其他禹云家族的骑士如此不同,那些人冲锋时是破敌取胜的信念,禹云拓却是慷慨赴死的气魄,这两者之间或许并没有优劣之分,但若说震撼人心,禹云岚忽然发觉,自己竟更加偏向于这个特殊的第七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