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修罗径直走到太子容若身前,屈了屈膝道:“昨日长廊,玉修罗有眼无珠不识太子,还望太子赎罪。”
二皇子沐延朗“哦…”了一声,瞪眼道:“皇兄,您认得玉嫔娘娘?”
沐容若不悦的看了眼沐延朗,傲娇道:“一面之缘而已。不知者不罪,玉嫔初见本太子,算了。”
玉修罗捂嘴一笑,也不再多说,窈窕的身段转过媚人的弧度,精美的发辫零散开来悠悠晃荡,看傻了一众沐氏皇子。
——“夏族第一美人…”沐延朗盯着玉修罗的背影,半张着嘴对几个弟弟道,“你们说说,是她美,还是…龙女美?”
——“自然是龙女。”最小的皇子沐丹决稚声抢道,“皇后娘娘美,淑妃娘娘也生的好看,新来的龙三,也甚是可人…”
“美有何用?”沐延朗谄媚看向沐容若,口中巴结道,“丹决皇弟,宫中嫔妃哪个比得上太子母妃的荣宠?你年纪还小,其中缘由,你不懂。”
不等沐丹决开口,沐容若已经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年幼的异母弟弟,阴森道:“丹决…你喜欢龙筱么?”
沐丹决才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比龙筱还小上一岁,面色煞白慌张道:“皇兄,丹决胡说的,丹决怎么会喜欢龙女…丹决失言,求皇兄恕罪…”
沐容若哼了声,拂袖大步走开,沐延朗戳了戳沐丹决瘦弱的肩,赶忙跟在沐容若的身后匆匆不知往何处去了。
长春宫
院子里,龙筱拉过小葵,咬着耳朵嘀咕了几句,龙樱转身道:“筱儿,跟本宫进屋。”
龙筱冲小葵使了个眼色,小葵几步就走了个没影,龙筱乖乖的跟着长姐进了屋里,龙樱端坐在楠木椅上,扶着椅柄神色严肃。
“你和定远侯府的沈炼,有多深的交情?”龙樱直白问道,“本宫是你嫡亲的姐姐,筱儿要如实说出来。”
“交情?”龙筱眨着眼疑道,“筱儿这回来苍都才算是第二次见他,长姐,我与他能有多深的交情?筱儿不明白…”
“当真?”龙樱半信半疑,“深宫步步惊心,切勿瞒骗了本宫。”
龙筱摇着头委屈道:“筱儿是做错了什么?还是今日宴席上多了嘴惹长姐不高兴?”
“不是…”龙樱面露怅然,手指揉搓着丝帕低喃道,“很多话,本宫也想说,但本宫却不能说…本宫谨言慎行,就是…觉得有些累了吧。筱儿今日没有说错什么,你做的很好。”
龙樱忽然攥着蜀绣缎裙的衣襟,一个使劲咬牙撕扯开来,名贵的蜀绣顿时裂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头粉艳的中衣。
——“娘娘…”小舞失声喊道。
龙樱扯落下裹身的缎裙,厌恶道:“小舞,烧了它。”
“是。”小舞怯怯的捡起碎裂的缎裙,匆匆出屋。
暮色渐至,弯月缓缓升起,才长出嫩芽的柳枝垂荡在御花园的溪湖边,随着清风摇曳,颇具美人之姿。
夏夷欢驻足在波澜轻荡的湖边,抬眼望着高悬的弯月,手指抚着腰间的狼首木雕,眉宇凝重。
——“欢爷在这里?”玉修罗披着红斗篷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近夏夷欢,“今夜皇上也不会来柳堤轩,你和金磐应该多去陪陪我,再过上几日等我真成了皇上的女人,咱们见面就不方便了。”
夏夷欢负手而立,声音低沉道:“今日殿上你也见了那瑛贵妃,与她争宠,你有几分把握?”
玉修罗见他直白问自己这样的话,秀眉间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落,可笑容还是蕴在她深深的酒窝里仿若天成,“瑛贵妃…已近四十,就算保养极好,也显出中年之态,我玉修罗双十年华,正是最美艳的时候,欢爷,你也是男人,你说呢?”
夏夷欢身子依旧巍立不动,“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玉修罗扬唇道:“待宣离帝上了柳堤轩玉嫔的软榻,自会知晓答案。”玉修罗正想转身离去,像是有话在喉,欲言又止,“欢爷…”
——“你有话要对我说?”
弯月在这时从柳梢悄悄飘出,恰到好处的掩盖住了玉修罗欢颜里隐现的哀愁。
“咱们三人临行之前。”玉修罗轻声道,“族长与昆将军与我们说…我潜入宣离帝身边,若不能探知龙氏冰窟之谜,便设法谋其性命,乱其后宫乃至朝纲,燕国难安,也是我夏族的机会,我自会竭尽所能,不负族长和昆将军所托。比起我,欢爷肩上的担子,更难,更重…”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夏夷欢扯开话道,“别说了。”
“欢爷。”玉修罗仍是坚持道,“二十年前,昆将军与你一样,踌躇满志踏入涟城,混作金刀侍卫蛰伏龙府三载…他设法接近当年的龙大小姐龙怡悠,想通过这个嫡长女窥探冰窟之谜…”玉修罗面露哀色,“龙怡悠单纯善良,把一颗真心都给了昆将军,结果呢,还不是落得一场空…昆将军也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懊悔半生郁郁难欢…”
“他是他,我是我。”夏夷欢甩开衣袖带着怒意道,“玉修罗,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龙筱。”玉修罗艰难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欢爷想打龙筱的主意!?”
夏夷欢唇齿微动,没有应她,高冷的身子如寒松一般。
“我命数已定不可逆转。”玉修罗上前了半步执着道,“你和金磐,还有的选。你们信我,宣离帝后宫有两位龙女,我一定可以探知夏族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又何须所有人都…”
——“够了!”夏夷欢厉声打断道,“我做什么不用你教,做好你自己的事。”
“欢爷总是那么重的戾气…”玉修罗幽幽笑着转身离开,“对旁的女子可要收敛着些,她还是个小丫头,可是…会心生畏惧的。”
夏夷欢咬住干燥的唇,腰间的狼首怒目圆睁,似要如脱弦的箭急窜而出。
凤鸾宫
已近子时,凤鸾宫寝屋仍是亮着幽冥的烛火,不经意打眼看去像是鬼火一般,胆小的丫头都埋头快步走回自己歇息的后院,不敢多看半眼。
春柳小心翼翼的给龙梨摇着锦扇,注视着龙樱怨念的神色也是不敢开口,静静的站了近一个时辰。
龙梨忽的抬起骄傲的眸子,夺过梳妆台上的铜镜贴紧自己的脸,死死盯着镜中美貌依旧的自己,那张脸幻化做二十年前的模样,与龙樱龙筱年轻的面庞叠在了一处,盼目生姿,倾国倾城。
龙梨指尖一松,铜镜滑落坠地,光洁的镜面映着主仆二人不甘愤恨的脸孔,甚是骇人。
“春柳。”龙梨张口轻幽道,“你说,皇上待淑妃如何?”
春柳谦顺的垂下淡眉,迟疑不语。
“你我主仆二十多年,深宫中也是一起蹉跎至今,你还有什么话不敢与本宫说的?你说。”龙梨抽出绾着花冠后髻的金凤镶翠簪,一头青丝披散开来。
春柳拾起杨木梳,缓慢轻柔的替龙梨梳理着如瀑的秀发,低声道:“春柳觉得…皇上,并不喜爱淑妃。”
龙梨身子微微顿住,“龙樱正值如花妙龄,又谦和乖巧,皇上这样都对她不过尔尔…那就是说…”龙梨露出哀绝之色,“皇上不再宠幸本宫,不是因为本宫年华老去,性子乖张…而是皇上…从来都不曾喜欢过我…”
“娘娘…”春柳停住梳发的动作,劝慰道,“不是这样,也许是因为鸿皇子的事,娘娘当年悲痛欲绝,皇上偏袒旁人始终不能给娘娘一个公道,皇上也因此事心存愧疚,不敢面对娘娘您…这才…只要娘娘放下,与皇上解开心结,皇上定会…”
“不是。”龙梨张开十指拉扯着自己的秀发,喃喃道,“就算鸿儿好好活着,皇上也从未喜欢本宫。为什么…为什么…”龙梨一个使劲扯下自己大缕的发丝,尖利的声音犹如一只濒临绝境的猫,“既然不喜欢龙家的女儿,为什么要一个个娶进这深宫里为笼囚花!为什么…”龙梨哀恸的哭喊着,瘦削的身子伏倒在台面上,滴滴答答的泪珠顺着坠落在地,凝在了铜镜分明的纹路上…
春柳扔下杨木梳,俯身轻拍着龙梨的脊背,这个中年婢女惯是镇定的眉眼也溢出大片的伤感,“为笼囚花,总比…困在涟城龙府疯了的好…娘娘,您说…是不是…”
“龙怡悠…”龙梨猛然抬起妆容凋零的脸,“龙怡悠…若非是她,本宫也不会老死在这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二十年前,涟城龙府
——“昆大哥说会带我走。”
——“昆大哥?…”龙梨睁着大眼怔怔看着难掩喜色的长姐,“长姐,接你进宫的端王七日后就到涟城…这个时候,你要和昆大哥走?离开涟城?”
——“不是离开涟城。”龙怡悠起身抚了抚一身粉色的纱裙,弯月发髻上的红宝蝶簪在夜幕上熠熠生辉,就像她此刻的星眸一样,“是离开…大燕。”
——“你们要去到哪里?”
——“昆大哥是夏族人。”龙怡悠转头看着妹妹满脸的惊恐,“他说,会带我去夏族,那里是世外佳地,能在那里终老,才是人生至幸。”
——“夏族蛮荒,族人凶悍。”龙梨拉过长姐的手急道,“长姐金枝玉叶,如何能去那种地方?”
——“你看看昆大哥。”龙怡悠脸上透出女儿家幸福的羞涩,“仪表堂堂英雄气概,与我们的亲哥哥相比,又逊色么?”
——“昆大哥…”龙梨趁着夜色背过身,生怕被长姐洞悉她脸上的慌乱,颤声道,“的确是人中翘楚,不输世间任何一个男子。”
——“那便是了。”龙怡悠扳过龙梨的肩欢欣道,“荣华富贵,帝后宏图又算什么?能得一人心相守到老,就算日日粗茶淡饭,我龙怡悠也甘之如饴,绝不后悔。梨儿,长姐能觅得昆大哥这样的良人,你应该为长姐高兴才是。”
——“长姐…”龙梨像是要哭出来,“梨儿也不想进宫…长姐若是走了,进宫的便是我…”
——“谁都不用进宫。”龙怡悠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你信长姐。”
——“长姐…?”
龙怡悠望向自家幽径侍卫密布的深处,冰窟寒潭的入口,深吸了口气道:“长姐走之前,会留一件礼物给你。你有了长姐的大礼,今生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会再任人主宰无从选择。终有一日会觅得萧郎,快活一生。”
龙梨寻着她的眼神看去,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失声喊道:“长姐,你要去冰窟么?”
——“嘘…”龙怡悠狡黠一笑,“万无一失,你信长姐。”
——“除了爹和大哥…谁可以…”龙梨的话戛然而止,大眼定格在龙怡悠桀骜自信的脸上。
龙怡悠爱怜的捏了捏龙梨的鼻头,轻松笑道:“你乖乖的,可要替长姐保守秘密,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长姐与你说,也是舍不得你…”
——“我不会说的…”龙梨气如游丝,“绝不会告诉旁人…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