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哈哈笑着,“容若笑话龙女呢,龙女空有皮囊,却是...中看不中用...”
“中不中用,真是不好说呢。”瑛贵妃收起妩媚的笑意,目露寒光,“龙樱年轻,只要沾着皇上的恩露,还有的是机会替龙家诞下皇嗣。”瑛贵妃酥手轻晃,翠儿会意的凑近她的耳边,侧耳细细听着。
“翠儿。”瑛贵妃指上的翡翠玉环闪着阴美的亮色,“锦绣宫还收着不少好东西,蜀中进宫的绣缎衣裳,还留着几件吧?”
“还有几件。”翠儿点头道,“娘娘是打算….”
“淑妃进宫也有些日子,本宫也得挑些好东西送她。”瑛贵妃看向容若又是一阵嗔笑,“容若,你说呢?”
“龙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容若黑眸蕴笑,“可母妃送的东西,淑妃必将视如珍宝,不可不收!”
翠儿听着这母子二人肆无忌惮的说笑,脸也微微有些发热。锦绣宫里欢声不绝,门窗虽是紧闭,可那满屋的琉璃铃铛却是晃荡着脆鸣惊起。
御花园
沈炼一早便得了宣离帝的宣召入宫议事,见御书房里宣离帝正见着旁人,也不知要候到什么时候,便往初夏的御花园随意溜达了去。
——“见过沈爷。”
沿路的侍卫宫婢看见沈炼都是恭敬的行礼招呼,沈炼径直往花朵最浓艳的地方走去,只见水榭边倚站着一个纤弱的身影,手里无力的挥洒着鱼食,面容寂寥的如同一张白绢。
沈炼认出是淑妃龙樱,虽是心里有些怜悯她的落寞,可也清楚后宫那些说不清的事,自己和沈家还是离得远些才好。沈炼正要绕行开去,机敏的翠雀欢鸣着扑翅朝他飞来,嫩黄的爪尖温柔的勾住了他的衣袖,柔羽轻轻蹭着他的手腕。
沈炼见是龙筱的翠鸟,怜意一起指肚轻抚着翠雀的脑袋。
——“雀儿,回来,别惊扰了沈爷。”
龙樱柔声唤道,翠雀虽是不大情愿,可还是顺从的飞起身子,又绕着沈炼转了几圈才飞回水榭边。
沈炼顿了顿,负手朝水榭走去,龙樱含笑点首,仍是喂着鱼食。
“沈炼见过淑妃娘娘。”沈炼抱拳道。
“沈爷不必与本宫多礼。”龙樱转身从小舞手里又捻起一撮麦粒,锦鲤欢腾的簇拥在龙樱脚边,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齐及脚踝的缎子裙。
“淑妃娘娘在宫中可还习惯?”沈炼抬首看向池面。
龙樱淡淡道:“过一天便是一天,无非都是蹉跎罢了,涟城家中也好,苍都皇宫也罢,在本宫看来并无不同。”
“家母近日身体欠佳,一直未能进宫向娘娘请安,心里很是愧疚,昨日还和我提起,若是在宫里见到淑妃娘娘,一定要替她向您问好。”沈炼不卑不亢的与龙樱寒暄着,“娘娘初到苍都,只怕会思念家中,待家母身子好些,便会来长春宫陪您坐坐。”
龙樱这一月里已经见遍皇宫人情的淡漠,亲如姑姑也不过多是与自己口头上的敷衍,此刻见眼前的沈炼话语亲厚,心里也是有些暖意,含笑道:“沈爷客气了。”龙樱抬眼寻着扑翅的翠雀,“雀儿是本宫三妹的宝贝,怎么好像也认得沈爷?”
沈炼走出几步道:“在龙府的时候,见三小姐与翠雀戏耍,鸟兽通人性,雀儿聪明伶俐,便是记下了吧。”
“原来如此。”龙樱唇角的笑晕渐渐散去,意味深长道,“这几日端王妃也来长春宫瞧过我,看来是本宫的二妹洛儿与辰世子招呼过几句。沈爷待本宫亲厚...”龙樱露出自嘲之色,“看来沈爷定是看在筱儿的份上...”
“淑妃娘娘...”沈炼还欲说些什么,龙樱已经款款移开步子,挥开水袖朝花园深处踱去。
——“沈爷在这儿呢?”宣离帝身旁的公公擦着汗小跑过来,“沈爷,皇上那头已经得空,宣您去御书房呢。”
“恩。”沈炼低应了声,回味着龙樱有些意味的话语,摇了摇头。
御书房
——“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宣离帝招了招手,金冠下的幽黑的眼睛盯着案桌上摊开的信函,眉宇深邃难见喜怒。
沈炼站起身,自他十六岁起得了金督令牌,进出宫门便成了常事。宣离帝听烦了身边朝臣的官腔,反倒是喜欢听沈炼独到有趣的见地。宣离帝手背敲了敲桌面,沈炼会意的又上前几步。
“朕,今日收到了夏族的来信。”宣离帝金冠坠着的珠帘纹丝不动,“信中说,会把夏族第一美人进贡予朕…”
沈炼眉间微动,这转瞬即逝的神色让敏锐的宣离帝一眼瞧见,宣离帝咳了声,“怎么,你觉得不妥?”
“不是。”沈炼回过神应道,“夏族与我大燕国有数十年边关之争,难得夏族愿意对皇上,对大燕俯首…这是好事。”
“哦?”宣离帝装作露出些许诧异,“可朕见你刚刚有些面露难色,你想到什么,就与朕说,遮遮掩掩便不是你沈炼了。”
沈炼略加踌躇,还是抬起头道:“沈炼只是觉得…皇上才册封了一位淑妃娘娘,这才月余就又纳进新人,只怕淑妃乃至龙家…都会有些伤怀吧。”
“哈哈哈哈哈。”宣离帝笑出了声,“涟城一行,龙戎给了你什么好处?沈炼你竟也帮着龙家的女儿博这帝宠?”
“沈炼不敢。”沈炼面色也不见慌乱,依旧澄定道,“后宫那么多位娘娘,都日日盼着皇上的恩宠,淑妃娘娘新进宫不久,思念家人更希望得到圣心的眷顾,臣不过说出实情,还望皇上恕臣多嘴之罪。”
“你说出其他人不敢说的话,朕怎么会治你的罪?”宣离帝闭目含笑道,“朕是该顾及龙家的体面,缓一缓再纳进新人…只是…”宣离帝深眸睁开,“夏族使节带着人已在前往苍都的路上,朕…总不能再差人家回去…”
沈炼垂下飞扬入鬓的眉宇,“那便只有求皇上怜惜龙女,夏族佳人入宫之后,别忘了长春宫的旧人才是。”
“朕不会忘。”宣离帝金冠的珠帘悠悠晃起,“不论朕的后宫纳进多少妃嫔,龙女的门庭都不会罗雀,朕看在龙家的份上,也绝不会冷落了龙家的女儿。”
沈炼单膝跪地,俯首道:“皇上圣明。”
宣离帝轻抬手背,沈炼站起身不再说话,宣离帝久久看着沈炼熟悉的面庞,“若是朕没有记错,沈炼你已经快满二十了。朕弱冠的时候,已经与皇后大婚…你倒是连门亲事都没有许下…”
见沈炼半张着嘴又缓缓合上,宣离帝笑道:“朕问过你父亲的意思,苍都贵女,没一个让你钟意,沈爷桀骜不驯,若朕和你父亲随意给你指一门婚事,你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这样才好,男子汉大丈夫,若是都娶不得自己真爱的女人,还有什么意思?没有钟意的,就不要随意婚娶,负了旁人,也是误了自己。”
沈炼略微松了口气,嘴角淡笑道:“臣浪荡随意的性子,不敢害了诸位大人府上的千金,父亲怕我坏了定远侯教子的名声,也只有都替我挡了去…”
宣离帝合上夏族的信函,揉了揉手腕对沈炼道:“朕倒是有几分羡慕你的父亲,定远侯和夫人琴瑟和谐,夫妻情深,偌大的侯府只有你母亲一人…”宣离帝一贯冷峻莫测的脸上露出一丝发自肺腑的艳羡,“罢了,朕与沈炼你说这些做什么…你退下吧。”
沈炼俯身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房门闭紧,宣离帝握紧手心按在了夏族递来的信函上,金冠珠帘碰撞着发出阵阵脆响,宣离帝深眸含怒,似有不甘之意。
长春宫
龙樱才回到自己寝屋,芳嬷嬷就疾步走近,神色慌张。芳嬷嬷是龙府的老人,龙樱见她如此,赶忙示意小舞把屋门关上。小舞探头警觉的四下看了看,这才关上了屋门。
——“娘娘。”芳嬷嬷呈上几件艳丽的缎子衣裳,正是瑛贵妃差翠儿送来的蜀中绣缎。
龙樱瞥了眼缎裙,秀眉紧蹙道:“这几件缎裙,当真有问题?”
“正是。”芳嬷嬷低头哀声道,一旁的小舞身子不禁哆嗦了下,粉脸都吓成了惨白,“亏得娘娘多留个心眼,让老奴想法子去宫外找人查验…这每一件缎裙上,都满是雄黄…查验那人说,该是浸过雄黄水再晾干所置。锦绣宫的人也是精明,在缎子上洒满熏香,掩盖了雄黄的气味…若非细细查验,是断断发现不得的。”
——“雄黄?”小舞颤声道,“芳嬷嬷,雄黄是做什么用的?”
“雄黄…”芳嬷嬷叹了声,“民间用雄黄酒驱邪,深宫大宅之中…雄黄入体,可让女子不孕,若是已经有孕…便会让腹中胎儿畸形难保…这样的毒辣手段,老奴活了这么多年,只是听说,却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人使得出来…娘娘…这该怎么办才好?”
龙樱缓缓闭目,小舞赶紧扶住她无力的身子到床边坐下,龙樱戚戚道:“雄黄!?瑛贵妃当本宫是邪魅么?本宫还未有孕,就遭她谋害,后宫当真是锦绣宫的天下?离家之前娘亲与本宫几夜彻谈,让本宫凡事都要长心,别的宫里送来的东西,就算是皇后姑姑所赐,也皆要细细查验方可…本还以为是娘多虑,想不到…”
“可要去告知皇后娘娘?”芳嬷嬷试探着龙樱的意思,“让皇后替您做主?”
“没用的。”龙樱摇头道,“就算有缎裙为证,瑛贵妃也大可说自己也不知晓此事,也许是旁人要害她才是。本宫为妃才月余,皇上待本宫也是不冷不热的模样。瑛贵妃年近四十仍是盛宠在身,她连本宫是龙女出身也敢算计,其余嫔妃更是不知害过多少…怕是皇后也是奈何她不得吧…本宫不想早早与她结怨,长春宫远远避开她就是。”
芳嬷嬷和小舞对视一眼,心里虽是憋屈,可也知道龙樱说的不无道理。龙樱捋了捋青丝又道:“将这些缎衣都烧了,除了咱们三个,切勿让旁人探知。”
“老奴明白。”芳嬷嬷抱紧怀里的缎衣,退出了龙樱的寝宫。
小舞上前轻轻捶着龙樱的酥肩,虽是也忧心主子,可自己在龙府长大,哪里见过宫里的尔虞我诈,除了静静伴着龙樱也是无计可施。见主子无助的模样,眼圈忍不住泛起红色。
龙樱静坐片刻,忽的按住小舞的手背,低声道:“防的过一次,难保次次都能躲过。瑛贵妃定是怕本宫有福诞下皇子,撼动了她儿子沐容若的储君之位。姑姑说过,龙女诞下的皇子,一定会是大燕的储君。本宫年轻,只要皇上怜惜,一定可以怀上皇嗣,小舞,你说是不是!”
“是!”小舞斩钉截铁道,“娘娘福泽深厚,一定可以怀上皇嗣的!”
龙樱星眸微转看向轩窗外皎洁的月色,红唇轻张道:“去把雀儿唤进来…”
小舞走出屋门,龙樱稍加思量,起身走近桌边,执起砚台边的狼毫笔,匆匆挥墨写下几行。雀儿扑翅飞进屋里,懂事的停在了龙樱的手边,啄了啄桌上写着字迹的白绢。
龙樱卷起白绢,用丝线绑在了雀儿的腿上,轻抚着它的羽毛,低喃道:“翠儿想不想你的主人龙筱,若是想她,就往涟城家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