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内含无数惨无人道的剧透,这是前章出场的云朵小姑娘,也就是截教云霄视角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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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在东海蓬莱岛长大。
当然这是凡人的说法,在仙家,并没有什么长大成人的概念,按照我那一时代的惯常划分——那个时候女娲师叔还没有抟造人族,诸般生灵只分先天与后天。开启灵智、化形入道,过了这一段就都算是证了仙位,然后就是大劫小劫量劫地磋磨,自个儿道途求索了。
而我就是在刚开启灵智的时候,被老师从东海之滨带到了蓬莱岛。在他的袖中我化了形,也见证了碧游宫初立的情形,但接着很长一段时间,老师都在外行走,并没有多的时间兼顾新立的蓬莱道场,管教弟子。只有无当师姐、龟灵师姐和我三人在岛上过活,很多的基础知识,都是有赖她俩教我。
这也算是师门的传统了,后来老师立截教之后,有些课都还是大师兄长琴代授的。老师总是甩手不管,这真的不好,更让人头疼的是明明是老师不管教的原因才导致的问题,他还老嫌弃人学得不好。我这些早入门的还算好,但也多少有被坑过。
就比如,种属之间是有墙的——即便都入道成仙了,也抹不平这个,龟同云讲什么的,真的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为此,后来老师检查功课的时候,也常嫌弃我根基打得不好,虽走的是三花五气,玉清师伯也挑不出错的最正统路子,却学不了他所谓的养心决一脉心法,也就是说当不成治疗,白瞎了苍梧腾云所化这么有灵性禀赋的好根脚。他觉得我也只有在阵法上的天赋很是不错,不说自创的黄河阵,七绝阵并九宫阵,在大罗金仙境界之前,能以一人之力摆出来还不打折扣的,截教上下千百年来就我一个,对此,老师是一点都没有吝啬过夸奖的。
嗯,老师嫌弃徒弟天赋不足的时候一直都不带修饰的,但夸起人来也不含糊。只要愿意跟着学的他都会教,是以碧游宫开课的时候来听的人一直很多,但开公开课的时候他传道多于传法,这上面的把握就很微妙了,不足为外人道也。
还有就是阵法这一道上,我能不打折扣的,也并不包括惊鸿阵——所以其实老师他还是嫌弃,但学不了治疗又怎么了!
我挺不服气的,后来就花了不少心思在学炼丹一道上,时不时地也跑昆仑去请教太清师伯,虽然我嘴上没说,但天道圣人何等神通,随便掐算一下,前因后果就都明白了,为此两位师伯对老师对我,都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微妙心理在。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就算平时再不靠谱,遇事找他还是没错的。
记得在妖皇帝俊刚入主天庭没多久,我们三教就各自分立了,也就是说老师他点了点弟子家当,跑去蓬莱岛开课了,不和玉清师伯再一起轮着教徒弟——太清师伯那会儿只给玄都师兄开小灶,偶尔阐、截门下弟子来请教也会讲,但不对外授课的。
满洪荒都在猜三教分立是因为玉清师伯和老师之间关系不好,其实倒也不是,这件事我觉得老师早就在琢磨了,早在他设蓬莱道场之前,就有这个成算。毕竟两教家大业大,弟子如云,即便昆仑号称百神之山,也住不开。后来大家学业有成,都搬出去各自找洞府住了,才好一些,不过那时候老师和师伯也不怎么教了,都搬到三十三天外,时常串门的。
我还是一直住在蓬莱岛,三星望月上的碧游宫,没有搬出去另设道场。这里虽然已经不怎么用了,截教万仙也改为来去新设在禹余天的碧游宫,但别人说起上清截教,还是会提一提蓬莱仙境。所以满洪荒都觉得我还挺高深莫测的,那什么“截教四大弟子一般有五个人”的提法,我就是那第五个人的热门人选之一。
还有一个热门人选是多宝师兄,所以这些猜测显然不靠谱,多宝师兄虽然是跟着他师傅一起挂靠在截教里的,也有论排辈,但他严格来说,连玄门弟子都算不上的。
就和阐教的燃灯师兄一样,截教也有与老师同一时代的人物在,但和老师并没有师徒名分,他们只是截教的客卿,和老师彼此称道友的。虽然是达者为师,但那时候老师提起这个,笑着说真论起来,他也未必比那几位客卿高明多少。只是红云师叔曲高和寡不爱教文盲徒弟,那会儿运气又背,入了量劫,干脆就投奔老师了。另一位素鸣师叔,也就是多宝师兄的师傅,就比较高深莫测了,老师对他讳莫如深,截教上下和他熟的也不多。大多数只知道素鸣师叔那也是个能在三十三天外开辟洞天的厉害人物,早年似乎门下也很鼎盛的,但现在就寄了一个多宝师兄在截教里头,剩下的如何了呢,大家都不晓得。其实这样能自立门户、也不欠人因果的大能,甘愿在别人手下当客卿,是一件很奇怪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但是这没有什么先例可循,大家也都不好说。
只有玉清师伯一直对此很不赞同,他和老师唯一吵起来不欢而散的那一回,就是因为素鸣师叔的事情——那是三皇五帝劫时候的事了。
客卿也会开课的,碧游宫早年还有个很温和的,会和人讲解怎么排布灵植、催长花木的老师句芒,那时候他住在东海之滨,常来开课。师门里的人想搬出去住之前都试图和他打好关系,好让自己倒腾一个摆得上台面的园子出来。往高深一点说,他教的是生克之道,万物生发之法:句芒老师是盘古巫神,本命神通说起来轻轻巧巧的,学起来很不容易。但他在三皇历劫的时候就不教了,出去辅佐人皇,完事之后就隐居了,偶尔才来。听说他还有个劫数要过,就是上古神祇,命数这么凶业报这么重的也少见,你看妖皇帝俊和东皇太一不还好好地高踞天庭九阙吗,随孔宣师兄怎么磨牙,也不痛不痒的——按理木之巫神并不主杀伐,何至于此?
先不说这位,截教现在的两位客卿中,红云师叔同我格外熟悉一些,他教的是观星望气,掐算天数方面的东西。素鸣师叔比他还高冷,只挂名不授课,独来独往的,我莫名觉得老师私心里似乎也希望素鸣师叔永远不要想起来有开课这回事才好。
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在观星之道上有什么特殊天赋的缘故,说实话我这门功课学得还很差。我们这些风霜雨露、云霞之灵对这些天地之数,本来就如同凡人对吃饭喝水一样熟悉,因为太熟悉了,就很难说明白其中的一二三出来,最后只能靠本能,而无法致用。
就这一点来说,红云师叔简直是吾辈之中的怪胎人物——之所以我俩会比较熟悉,当然是因为红云师叔和我,本体都是云霞化形入道的。他是开天之后的第一朵祥云,而我是在开天的第十元会初,生于苍梧之渊的云朵,或许更早点,或许那一次我只是在苍梧之上重聚起了身体。但我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只到那里,便将之作为云生的开端了。
随后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在东海之滨遇到了老师,那时候的情形说起来十分的丢人,我简直是哭着喊着不愿意带人到东海上去,完全抛弃了一朵仙风道骨的仙家祥云该有的气度。不过我也因此得以被点化入道,总的来算,还算是幸事吧。只能说还好一直到截教在碧游宫正式开课的时候,我才正式见到红云师叔,免了好多尴尬。
确实是尴尬得很,我之所以哭着喊着视东海之上为畏途,就是因为龟灵师姐天天吞吐云霞,而红云师叔那时候渡准圣劫被人暗算出了问题,逃在东海上恢复元气,最后还是老师帮了一把才缓过来——在云间传说里他俩完全是东海双煞,吞了不带吐的,对云生造成了巨大威胁,一直到我化形之后的第十年,才从这心理阴影中逐渐走出来。在那之前,只要无当师姐管不了我,就搬出龟灵师姐来,保管吓得我服帖。其实据龟灵师姐后来说,那几年里我一看到她脸就煞白嘭地化成云蹿上三星望月,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上岛了,她其实也很心塞的。
只能庆幸这样的黑历史有两位师姐晓得就够了,都没同老师讲说起过,不过估计他心知肚明也就是了。老师还特地带着我去拜访过红云师叔,没有一点恶趣味,谁信?
对了,我道号是云霄,截教门下的二代弟子。
云霄这个道号,还是老师给取的,他后来又觉得不好,因为听起来太随便,像是随便点化的童子名字,又因为后天之物中云霞化灵比较容易,后来截教万仙,门下道号相似的人不少,撞名。还是我觉得麻烦,不想改了,才作罢的。
我不属先天也不属后天,身属先天,但一点真灵聚散,被老师点化之后才凝实了下来,所以没有天赐之名。其实那时候他是看到我的脸之后,脱口而出的云霄二字,我应了声,从此就叫这个了。
产生灵智和化出人形是分开来的两个步骤,有些不屑于后者的,跳过不为的也有。但是一般仙家愿意和有灵之物谈星星说月亮讲人生理想的没几个,于是一般默认化了人形才算开了灵智,可以交流了。这两步骤实在很近的,步子迈得大一点当成一步来走的也有。但当时老师给我开启了灵智,勉强能开*流之后,问清楚事情,就把我塞进袖子里了,和先前就在里面的青峰作伴——我还是一朵白云的模样。
我纠结得不得了,在袖里洞天绕着那山团团转,时不时地漏出一点雨,纠结啊纠结地,不知怎么地一下,就化形了。于是等老师到得岛上,将那座山峰祭出,倒插而下,巍巍其状如石针,形成了蓬莱三星望月奇景,也算宣告他通天对蓬莱主权的同时——我以刚刚化形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也巨力被从袖中抽带了出来,在半空中连滚带爬地停不稳,幸好被路过的轻风托住了,才没有成为化形之后因为肢体不协调、本能用不出,摔在地上把脸丢光的第一朵云。
这本来就只是个告诉我们拔苗助长要不得的故事罢了。倒是那时候,老师转过头来随意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停,咦了一声,讶道:“云霄?”
老师当时的惊讶,直到后来回想,才觉出了不对来,他仿佛是从前就熟悉我化形之后的模样,那是他乡遇故人的惊喜交集,又仿佛有些悲意——而并不是因为我生得美。
意识到这个,我还很是颓了几天,又被无当师姐嘲笑了。
再说那时我正被风托起,惊魂未定,听到眼前的仙人对我唤名,眉眼温柔可亲,呆呆地应了一声,从此就叫作云霄。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