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认真的听我说了我在巴厘岛遇到的事,又认真的看了我拍的照片。照片上,只看得到那个女人细腰长腿的背影。
“她漂亮吗?”林絮问我。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觉得这根本不重要。如果硬要说,那我会说那女人比现在的林絮漂亮,但不如以前的林絮。
“你把照片发给我吧。”林絮说道。
“你准备怎么办?”
她看着我发过去的照片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知道。”
有以前的同事出来上厕所,林絮忙按灭了屏幕对她笑了笑,那同事问我俩怎么在这躲着,半天不见人影。我俩含糊应对了两句,说这就回去了。
林絮走在我前面,我想起了许亦静说过的话,于是赶上去拉住她,“别急着做决定。”
她略显茫然。
“我想说的是,别急着做什么。想清楚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对你而言更为重要。”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林絮的眼神里带着一点乞求,像是渴望我能给她一个决定。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也是。”林絮神色黯淡,“总之,谢谢你。”
我们回到了包间,言桦正搂着行政的一个姑娘在哭,说着她刚到公司时这姑娘对她有多好,那姑娘也泪汪汪的。旁边有我们组的男设计师大着舌头在劝言桦,说言桦是他遇到过的最善良最踏实的女孩,另一个做客户的女孩不干了,拉着他问她难道不踏实不善良?设计师赶紧求饶,言桦也破涕为笑,跟着挤兑了几句。
整个气氛看上去特别像大学毕业前夕,那些就要各奔前程的年轻人,以前所有美好的或者不那么美好的点滴都杂烩进来,乱炖成一锅回忆。
我笑眯眯的看着、喝着酒,林絮坐在我旁边,却像是游离在了这个氛围之外。
快九点的时候,林絮说是要回去照顾孩子,于是与大家道别提前离席了。她刚一走,言桦就凑过来小声的问我:“林絮怎么了?怎么看上去状态这么差?”
“带孩子累的吧。”我说。
林江南发信息问我吃的如何了,回没回家。我喝的有点多,晕乎乎地看着他的消息暗暗发笑,问他:“小伙子,你又打什么主意呢?”
“你要是知道的话,就别明知故问了呗。”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我用语音回复了他。
“快说,脚已经在油门上了。”
我吃吃地闷笑了两声,发了个定位给他。
“到了给你打电话。”
言桦再一次凑过来,“苏总,嘛呢?”
“干嘛?”我把手机捧在怀里,贴在胸口,警惕地看着她。她颤动了两下她的眉毛,“有情况啊!”
“看你这个八卦的样子!”我把她推到一边,“去,把你杯子里的酒喝了去!”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要真是有情况,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言桦把酒杯拿过来,仰头喝了一口,叹气道:“这不是决定要回老家了么,过年的时候我妈已经开始给我安排相亲了。”
“嚯,日程这么紧。”
“可说呢。”言桦撇撇嘴,“但是我挺担心的,怕自己高不成低不就。”
“怎么说?”
“虽然我在北亰没混出什么名堂,但是我十八岁就来这了,十年了,我听的看的都是这大城市里的人和事,每次回到老家,就感觉我那些朋友同学的关注点还有想法都跟我不太一样。我倒不是说孰高孰低,但它就是会有差异。”言桦对此感到很忧虑,“唉,朋友也就算了,这要真是恋爱结婚,你说会不会特别别扭啊?”
“我说啊?”
“嗯,你怎么看?虽然你是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反正你就是北亰的。”
“你也不用特别担心。你想啊,你在来北亰之前就生活在那里,那时候你肯定不会觉得有隔阂,既然你来北亰后能被这里改变,那你回去后也能被那里改变。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但我觉得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放平心态就好了。”
我借着酒劲侃侃而谈,其实我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过任何思考,也根本想像不出言桦所说的差别究竟是什么,但竟敢就这么胡乱的劝了。
反正言桦是肯定要回去了,人嘛,没办法改变一件事的时候,自然就会去适应的。
因为第二天是工作日了,所以包间里的同事们陆陆续续的开始告别、离席,祝福与豪言又一次满屋的飞了一遍,然后渐渐冷清下来,最后就剩下了我和言桦。
快十点的时候林江南打了电话来,我们一起离开了包间。外面起了雾,冷的刺骨,街灯与霓虹都朦胧了许多,也让我的神志清明了一些。
言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好冷,你说是不是要下雪啊?”
“我小的时候每年冬天都要下好几场雪,现在可难了,净剩霾了。”
“我老家可就没有雪了,真希望这里能下一场。”言桦伸了个懒腰。我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家,被她拒绝了。她说:“我再溜达溜达,看看这北京的夜景。”
我看了一晚上的豪言壮语洒泪而别,却唯独这句话感伤了心怀。
林江南接到了神情伤感的我,倒也没问什么。我有点昏沉,窝在副座里闭着眼睛,想着这一刻的言桦是否正迎着寒风走在街头,看着熟悉的街景,看着陌生的路人,想着她在这个城市里十年中所有值得铭记的点滴,那些快乐的、伤感的,那些热闹的、孤独的,一个人默默的告别,告别这个城市,告别自己最青春美好的十年。
“你说……”我睁开眼睛,缓缓地开口问林江南,“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北亰回西安去?”
“我不知道,可能不会吧。”
“为什么?”
“我在西安也没有家啊。”他说。
我心一酸,嘴一瘪,忽然就啜泣了起来。
“这……这……这是怎么了?”林江南赶紧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了下来,抽了餐巾纸给我,“喝多了?还是遇见什么事了?”
“没事。”我擤了擤鼻子,“突然间就伤感了。”
他可能觉得挺好笑,揉了一下我的脑袋,重新把车开了起来,“那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我没有睡,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地道:“言桦老家离北京挺远的,也没有什么旅游业,恐怕以后真是没什么机会再见她了。她人蛮好的,特别踏实、实在,希望她在老家能顺顺利利的吧。”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拿出手机来,从音乐软件里翻出了一首歌,一首老歌,是高中毕业时我们班小合唱的曲目。当时《凤凰花开的路口》已经有别的班选了,所以老师拿出了他压箱底的磁带,给我们推荐了这首歌。
我把这首歌发给了言桦,同时自己也按下了播放键。手机略显单薄的声音在车里响了起来。
你我就像随风飘进岁月飞扬的旋律
我有我的远方
你有你的足迹
轻轻抱着阳光慢慢溶化冰封的记忆
在歌声之中深深想着你……
“这首歌叫什么?”林江南问我。
“这首歌叫《像一首歌》。”我说道,说完觉得莫名喜感,于是我俩都笑了起来,冲淡了我与言桦告别时的伤感。
“我今天见到林絮了。”我对他说,“她瘦了好多,看上去特别憔悴的样子。”
“你原谅她了?”
“嗯。”我点了点头,“可能别人看来她那天特别不仗义,特别自私,这种朋友不值得交,可我现在就是不生气了。真的,我就是不生气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不生气还一定做出生气的样子,也是挺累的。所以我还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
“嗯,怎么想就怎么做。”
“尤其今天跟她聊了一会儿之后,我甚至都为我之前生她的气而感到愧疚。”
林江南笑了笑,“那倒也不至于吧。”
“真的。她又得忙工作,又得懆心孩子,她老公出軌的事其实她也有所感觉,这么多让她疲惫的事,然后我的事还在里面加了个码。我都替她难受。”
“那她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我只能劝她别冲动,自己一定要想清楚,也没法再说别的更多的了。”
“外人说的再多也没用,事情最终还是要自己走过去的。”
我侧目看向林江南,“你这话说的怎么那么老气横秋的,听着跟四五十岁了似的。按说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说‘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啊,老公都出軌了还不离婚,留着过年吗’?”
“这不都是您教导有方吗?你又嫌我老了?”林江南笑道。
“你要是老一点就好了。”我说。
“嗯?这话怎么讲?”
我闭上眼睛转过头,裹紧了大衣做出‘您的朋友已下线’的状态,“困了,睡会儿。”
林江南颇为无奈:“还是你段位高,我还得继续学习。”
我闭着眼睛抿嘴笑了笑,“哦对了,还要谢谢你教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跟我妈和解了。”
林江南把我送回了家,只送到了电梯口,看来是谨记了我爸的话。我自然也不会拉着他非到家里喝个咖啡喝个茶之类的,所以便在电梯里跟他挥手作别。
“明天见。”他说。
上电梯的时候我想,幸亏他家离我家近,不然这一天天的油费也够他受的。回家洗了个澡后酒劲也就散了大半,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跟猪猪说话,忽然林江南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咋滴,失眠了?”我问他。
“打开窗帘。”
“嗯?”我一边往窗边走,一边笑道:“你不会在窗外面站着呢吧?我家可住十五层,你别吓我。”
我打开了窗帘,随即愣住了。
电话那边传来林江南的声音:“你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