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回公司上班去了,我拉着东西回家。路上我回想起林江南的话,问自己他那算不算是表白了?然后又问自己,我算不算是拒绝了?
我给了自己两个肯定的答复。
如果是别人,我会拒绝的彻底一些,比如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可是林江南不一样,我觉得我是有责任也有义务留在他的生活里的。可到底怎样做比较好,莫衷一是。
晚上许亦静一身疲惫的回来,就在我犹豫着是否要把今天的事拿出来跟她讨论一下的时候,她先开口了:“苏弥,我觉得我跟你讨论男人也是瞎掰。”
“嘿!你这叫什么话?”
“但是我真的弄不懂了,我以为奇葩的只有曹晖,但我发现我错了。”
我来精神了,盘腿坐到沙发上,“出什么事了?”
“邵杰。”许亦静苦笑了一下,“他今天来找我了。”
我闻言便从沙发上跳起来,从柜子里拿了一瓶不知何年何月的红酒。许亦静侧目睨着我,“瞧瞧你这个八卦的样子!”
但她并没有拒绝我的八卦,也没有拒绝红酒。水晶高脚杯相碰出清脆的一响,打开了许亦静满腹的牢骚。她说邵杰其实从圣诞节就联系过她了,元旦那次是第二次。
邵杰来找许亦静的目的非常简单和明确:复合。
复合是许亦静的说法,但其实从许亦静的陈述中我理解到的,邵杰并不认为他和许亦静真的分手了,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许亦静在闹脾气。
真是自信啊!
“他调回北京后,我俩在一起这两年,屋子都是我在收拾,衣服都是我在洗,饭也都是我在做,虽然我俩做饭的次数并不多。为了家务的事情我跟他吵了不知道多少回,我希望家里整齐干净,他说‘如果你希望这样那就你去做,我并不觉得家里乱’;OK,我退一步,我收拾完屋子希望他至少能把用完的东西放回原位,他说‘我觉得没有必要,都是常用的东西,找的时候你不嫌麻烦吗?’”
“他什么家务都不做吗?”
“他就是等我带着一腔怒气干完了家务后过来哄哄我,给我道歉,说他错了。”
“然后你就原谅他了?”
“对啊,我就想我总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就跟他分手,或许每个家庭都是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各有分工。可后来我细琢磨,邵杰分到什么了?家务就只有我一个人来做,油醋米面洗衣液的就得我想着买,水费电费也是我来交,他做什么了呢?”
“你跟他说过这些吗?”
“说过,然后他给了我一张卡,说家用的钱他都会打到那张卡里。”许亦静笑了起来,气笑的,略显激动的问我:“你说,我的意思是要那点钱吗?我缺那点钱吗?我不是希望他对我们俩人的生活走点心么?”
我啧啧两声,感叹邵杰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他怎么想的呢?人家许亦静的收入也不比邵杰低啊!再说,谈了六年的恋爱,在邵杰看来许亦静会是在意那点生活费用的人吗?
“他不给我那张卡我还想不通我到底在生气什么,那张卡让我想明白了,他这是把我当保姆了。”许亦静仰头喝下杯子里的红酒,又给自己倒了半杯,“你说,我不为了这个跟他分手,我能为什么跟他分手?非得他出轨家暴才算分手的理由吗?”
许亦静说她想明白的那天是个周末的下午,她要去公司加班,急急忙忙的收拾好屋子,擦干净地板,把洗好的衣服晾在了阳台上,回头看见邵杰躺在沙发上酣然大睡。于是她忽然觉得就这场爱情和眼前的生活索然无味,她对这个叫邵杰的男人,不抱希望,再无所求。
这场始于崇拜的爱情,终于败在了生活里。
我和许亦静第一次见到邵杰是在一场学校举办的辩论会上,那天邵杰在台上侃侃而谈,他的西装笔挺,他的神色淡定,他的逻辑清晰,他的风采飞扬,他的眉眼五官并没有多么出众,但他是帅的。许亦静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悄悄对我说:“我喜欢他。”
我当她玩笑,“喜欢?那你追啊!”
许亦静这个美丽又聪明的实干派,有脑子,讲策略,如果她想要追求一个男性,我觉得,基本上是手到擒来的。邵杰自然也不例外,他喜欢上了许亦静,表白了。
那时候许亦静跟我提起邵杰,会从眼睛里流露出爱慕和崇拜来。大冬天,她从操场回来,冻的手脚都僵了,却神采飞扬的告诉我‘邵杰篮球打的特别棒,可帅了!’;从电影院回来,她给我分析剧情和人物,然后得意洋洋的说‘这都是邵杰给我讲的,我看的时候都没看懂,听他一讲就明白了!……
那年邵杰去外地读研,许亦静坚强的送他离开,然后打电话给我哭给我听,说她好想念邵杰,想的睡不着觉。
没了,这一切都没了。
那时候的邵杰和那时候的许亦静。就如同当年的我和当年的姚峰。
“我那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他有缺点。”许亦静喝着酒做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似是对当年的自己感到无语,“按道理来讲人都有缺点,可我居然没有看到,我居然以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男人。”
“他隐藏了缺点?”
“不,是我瞎!他的缺点一直在那,就像他的优点也依然还在,他依旧健谈,依旧认真而努力。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当他的口才用在与我辩论对错的时候,简直面目可憎。他的认真努力都用在工作上了,回家就一个字‘累’,可我不累吗?他也不跟我一起看电影了,我看我的剧,他玩他的游戏。他现在也还打篮球,然后带回一堆臭衣服我还得帮他洗。”
她举起杯来与我相碰,然后喝酒,这一口她喝得非常非常慢,但喝得很多,把刚才倒的半杯都喝光了。
“你悠着点。”我劝她。
她把酒杯放在桌上,脸颊微微泛红,但红不过她的眼睛,虽然她并没有哭。
“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虽然嘴上说着爱我。”许亦静自嘲地笑了笑,“他爱我多容易啊,说一说,送点花和礼物就好了,我爱他多难啊。如果他忍受四年的思念与寂寞,可以把家收拾的温馨整齐,能够把衣服洗的干净熨帖,或者可以给我做可口的饭菜,我可以一天说八百遍我爱他!”她哼了一声,“说呗,这有什么的。”
说的也是。‘我爱你’这仨字说出来耗不掉一个卡路里,好像多重要似的,其实不就是‘说说而已’。
“你说……”我晃了晃酒杯,“你要是像跟我这么谈似的跟他也谈一谈,他会改吗?”我问许亦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的。”许亦静摇了摇头,“邵杰嫌我脾气急,我曾经反省过,也想改,但真的一遇到事情,该什么样什么样。”
“那还是算了吧,好歹现在你们还没结婚生孩子,还是及时止损吧。”
许亦静拍了拍我的腿,语重心长地说:“真的,苏弥,林江南现在看起来各方面都不错,但是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任何一点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不要只盯着他的优点看。”
我五脏六腑微微一颤,“怎么又扯到林江南了?”
“嘁,还藏着掖着?”许亦静满面嘲弄的笑了笑,“元旦你跟他一起过的对不对?你们两个出去玩去了对不对?”
我像是做了坏事被揭穿一般的心虚,“谁跟你说的啊!”
“满上、满上。”许亦静在两只酒杯里倒上酒,嘿嘿一笑,“有没有发生什么啊?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啊?”她挑挑眉毛,“小伙子身材怎么样啊?”
“你个臭流氓。”我踢了她一脚,“不是,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你俩元旦在一起?”许亦静哼了一声,喝着酒说:“我发现了两章潭柘寺的门票,这大冬天的,你俩够有雅兴的。”然后她又指着我衣架上挂着的围巾说:“林江南送你的吧?你自己可不会买这个颜色。”
我看向那条围巾,没有说话。
许亦静抿着酒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把酒杯放下,掰过我的脸来,“苏弥,你这个反应不对。你认真的告诉我,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听详细的。”
“你不想听听我今天怎么智斗程立仁的吗?”我问她。
“不想。”
“你只想听林江南向我表白,然后我拒绝他的事?”
“对。”许亦静点点头,然后蹭地坐了起来,“啊?!拒绝了?!”
“拒绝了。”我咂了一口酒,说的云淡风轻。
“为什么啊!”许亦静一指头戳在我脑门上,“七年了,你和姚峰的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还没完了?”
我又看了看那条围巾,问许亦静,“你说,如果你再找男朋友,你是不是会找一个可以跟你分担家务的?是不是找一个愿意跟你一起看电影、旅游的?找一个羞于表达爱意,但是会天冷给你泡杯热茶的?”
许亦静想了想,“是吧?应该是吧。”
“对啊,总之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爱情,什么样的生活了对吧,你好歹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了对吧?”
“嗯。”
我笑着耸了耸肩,“所以啊,我不知道我和姚峰到底哪里出错了,我什么也总结不出来。打个比方说,我看到一个人猝死了,他平时那么健康,毫无征兆。然后我看到了这个人的父母亲朋有多么难过,伤心欲绝。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我除了惧怕死亡之外,我还能总结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