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吃罢早饭,赵家三姐妹携子带女,齐往赵老太太院子,正式拜见姨婆一家。几个小辈身着新衣,都显得很兴奋。苏采处于其间,一颗心却惴惴不安。眼见着穿过前边儿回廊就到了,忐忑又多增了一分。那人是否就在里头?不知能不能认出自己?若是问话了,当不当接?想着竟有几分期待,更多的羞涩也慢慢爬上面庞。
“姐姐,你脸怎么红红的,可是病了?”孙月挤上前来,挽着苏采,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单纯极了。
苏采慌忙捂住她的嘴,面上烧得更加厉害,“无事…只是日头毒辣,晒着了。”
说完,快走两步,往前头去了。
孙月疑惑抬头,太阳已经不若之前那般晃眼了,她也不觉得热啊?
两位老太太端坐高堂,褚良居坐褚老太太身侧,余下几个夫人依次往后。桌面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和水果,丫鬟来回走动,为主子们添茶倒水。
赵家三姐妹性格各不相同,大姐苏氏温柔,三妹孙氏伶俐,最小的李氏则沉稳。一行人还未进门,就听得爽朗的笑声,却是走在前头的孙氏,“姨母万福金安!”
昨个儿,苏氏和赵氏姑嫂二人已经得见,褚老太太睁大眼睛看着来人,年岁已长,有些拿捏不准。
进了屋子,孙氏故意苦着脸,“我是三丫头啊!姨母可是忘了!”
“哦…”褚老太太恍然大悟,随即大笑起来,“姨母老了,眼神儿不好使了,光瞧着哪家姑娘进门,可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年轻的侄女嘞!”
“姨母哪里老,与咱三儿一道儿出门,人家怕是以为姐妹呢!”孙氏道完,忙捂住自己的嘴,“哎哟!瞧我今儿高兴得说胡话了!”
她这般说笑,惹得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哪里会有人责说她。再者,孙氏知进退,话说完了,也不多霸占众人视线,主动让开。
几个大人请完,就轮到后辈。苏采是大姐,自然是走在前头。
“采儿拜见姨婆。”
娇滴滴的姑娘莲步轻迈,膝盖微曲,盈盈拂身。低着头,只能瞧见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着。
“快起来,快起来”,褚老太太站起身来,伸出双手虚扶,“让我瞧瞧,哎哟!生的好看!姨婆都快认不出了!上回见你,还是个躲在娘亲身后,不敢出来的半大女娃。”
“姨婆谬赞了!”苏采羞涩笑笑,低声回道。
褚老太太拉着苏采的手不放,这丫头,她瞧一眼,便喜欢上了,忙侧身道:“良儿,这是你表妹,可还记得?”
褚良老实摇摇头,“祖母,与表妹相识之时,年纪甚小,却是不记得了。”
时间久远,相见还是不懂事的孩童,他哪里会记得,只是没想到“她”竟是苏采表妹,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瞧我老糊涂了!”褚老太太拍拍额头,似恍然大悟,“采儿啊!这是褚良,是你表哥,他也喜欢吟诗、作对子,昨个儿还夸你来着,那什么岁月…什么满门…”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褚良缓缓诵来。
褚老太太半是懊恼,半是满意,“对对对,咱们良儿可鲜少夸人!”
苏采不经意抬头,对上了那双炙热的眸子,心狂跳不止,比起昨日还要来的快。她想逃,可一大家子都在,不能像昨日那般不顾礼数。只得悠悠转身,施施然行礼,唤了声表哥。
软糯的声音让褚良身子都酥了,真想让她再唤上两声!心中悄悄打定主意,这个表妹他要定了!
赵老太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那祖孙二人对采儿上了心,却不能让他们觉得好得到,免得将赵家人看轻,以后采儿的日子不好过。虽说都是自家人,可到底是一个姓赵,一个姓褚。
“往后多的是时间相熟,可莫在这儿谈诗、对,我最是头疼!”赵老太太说着将苏采唤到自己身边,对妹妹道:“你还没见过晖儿吧!承德的儿子,赵家嫡孙!”
褚老太太哪会不明白自家姐姐的意思,那是采儿足够好才让她护着,当下满意更甚。
苏采去到祖母身侧,悄悄舒了口气,却不敢太放松,因为那人就站在对旁,只要一转眼,就能瞧见。当然,她可不敢去瞧,只是规矩看着站在前面的赵晖回话,见他嘴巴张合,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心思混沌极了。
有沉稳静静聆听的人,也有伶俐善取悦众人的人,所以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也算小有乐趣,也许这就是一个宅院应有的氛围。
只是苏采并未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就似一支孤零零的小舟在平静的江面上飘荡,也不知接下来迎接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初涉情感,再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了。
当然,有这样变化的不止苏采一个人。
“大哥,你穿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杜武拉着林晁的衣摆,摩挲着,夸赞道。
“当真?”自穿上这身把总官服,林晁的嘴角翘着就没下来过,倒不是因为当了官儿又穿上好衣裳,而是想起了苏泓最后那句话,守护家人…如今也算体面,再不用因浑身汗臭不敢上前与赵家姑娘…不!应该是苏姑娘打声招呼了。
“自是当真!我若是个姑娘,就该脸红抛荷包了!”杜武竖起大拇指。
“去!”林晁嘴上不喜,心里却乐呵着,抬步往外走,“我出去转转。”
“大哥,你去哪儿?我也跟着,过再过几日咱们就得正经干事儿了,我可没做过官儿,心里悬乎!”杜武急忙阻拦。
林晁已然上任,还分了个宅院,前头办公,后院儿歇人,虽说不大,也有三间屋子一个院子,简单的家具配备。比起一般人户,却是好太多。杜武再不必上山打野物,跟在他身边谋了个差事,也算不错。高远仍旧待在东村头,主要是照顾待产的妻子,官场黑暗,这一刻风平浪静,谁能保证明天的太阳依旧高照。只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将夫妇二人接到郡县来。
“瞧你那点出息!”林晁伸手一推,不予理会,自个儿寻心上人,他跟去做什么,“又不是半大孩子,跟着我作甚!”
杜武踉跄两步,大哥已经远去了。满脑子的疑惑无法解答,这大哥神神秘秘,到底在做什么?
林晁轻车熟路去到赵宅门前,站得远远的,望着进出的人,却始终没有等到心上人。不免有些失落。转念想到,大宅院的小姐哪会日日抛头露面,定是在家弹弹琴,秀秀女红,想通了心头又好受了些,乐呵呵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