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才送走了刘庄,就见阴妧神色焦灼的进了殿:“皇后,您快去看看,母后她一直在哭,早上的药也不愿意喝。”
“怎么了?”我拉起披风跟着阴妧就朝外走。腊月的清晨,寒风吹到脸上刀割一般,我不禁裹紧了披风。
“妧儿也不知道,听宫人说,今晨母后听到泌阳公主昨日入宫了,就哭了起来,妧儿怎么劝都劝不好。”阴妧披着大红的披风,周边滚着洁白的狐皮毛,暖和华贵。
刘魅的到来想必又勾起了阴太后对往日的回忆。
阴太后寝殿静悄悄的,宫人在床榻前垂手而立,阴太后穿着中衣,泪眼朦胧的盯着光武的画像,一动不动。
“母后!”我上前轻轻坐在了床榻一边。
阴太后听到我的声音,举手拭去了泪水,又看了看阴妧和两个宫人,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哀家有些话想和皇后说说。”
阴妧将药递到了我面前:“趁热给母后服下。”
“好!”
看着阴妧领着宫人出了殿,我端起了药碗:“母后来!”
阴太后被泪水洗过的凤眸清亮清亮的:“魅儿就这么恨我吗?”
“母后,您想多了,她是担心打扰了母后歇息。”
“母后对她的心,和对疆儿一样的。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恨我,入宫了,都不愿意见我一面......”
“母后,不是,她还让歆然替她向母后问安呢。”
“别瞒母后了。”阴太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窦勋也死了,她更是恨母后了。”
“母后,她来宫里,并不是为窦勋求情的,她只是来求歆然,让她回东海国,守着她父王以弥补她犯下的罪过。”
“真的?”
“是的。母后,今日子丽就会派人护送他们母子去东海国。来母后喝药,您就不要多想了。”我将药勺举到阴太后嘴边。
阴太后缓缓的喝下了药,泪水更多了:“连舞阳都恨母后和庄儿了,魅儿怎么可能不恨呢?那可是她的丈夫!同为女子,母后明白她们的心,只是舞阳的恨表现了出来,魅儿的没有。”阴太后说着抓住了我的手:“她没有表现出来,并不带她不恨,你知道吗?”
“母后。歆然知道了。”阴太后是不放心刘魅了。说句实话我的心里也是有着隐隐担忧的,她面对窦勋的死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不正常。
“好,你一定要告诉庄儿。不要再轻易的将人问罪了,更不能轻易定了人家的死刑。每一个死亡背后都是一份深深的怨恨,母后不希望有人怨恨皇上。”
“母后,您多虑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无论是梁家还是窦家,子丽都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的,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母后。要是坏人不除,他们给国家带来的危害更大,您应该相信子丽,他绝对不会错怪好人的。”对待坏人宽恕只能让他们得寸进尺。
“好......”阴太后长长叹了口气:“你多劝劝他就是。”
“母后放心吧,子丽昨日还答应歆然永平之年永远太平,我们会有个太平盛世的。”
阴太后喝了药又缓缓的躺下了:“你去忙吧,母后没事了。”
回到长秋宫,正碰见凝香指挥着宫人搬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和箱子。
“凝香。你这是做什么?”
“回皇后!”凝香满脸笑容的走到了近前:“安内侍刚来传话。陛下已经派人护送泌阳公主启程了。这些是陛下赏赐给泌阳公主以及东海两位王妃以及两位乡公主的礼物,让奴婢给打点好,一起送过去。”
“好。姑姑先忙吧!”刘庄真是细心,我怎么没想到。他对大哥的女儿妻子都是真心的,希望刘魅不要怨恨他,要怨就怨窦家欺人太甚了。
窦家被处决,刘魅也去了东海国。刘盱被撤职交给张家处理。
冬日的宫内静谧非常,为了岁首的庆贺,林姑姑又领着宫人忙碌起来了。
这日天气有些阴沉,晚间,北风夹杂着细雪飞舞开了。
刘庄很晚才了回了椒房殿,眉心紧蹙,似乎又有许多不悦。我连忙迎了上去:“子丽,怎么了?”
刘庄握着我的手,明亮的眸子看着我道:“你说真的可以永远太平吗?”
“当然可以啦!来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外头雪下大了吧?”
刘庄任我拉着机械的接过了茶杯:“今日我收到一封密报,说班固在家中私修国史,诽谤先帝,恳请我严惩!”
“班固?”这个名字十分的耳熟。
“嗯。”刘庄点了点头:“密报上还说,班固是前司徒掾班彪之子,曾在骠骑将军府上做过事。此人一向自负狂妄,好发议论,而今竟大逆不道,私纂国史,不仅诽谤先帝,而且影射新政,恶意攻击我!让我一定要严加惩治。”
“子丽,既然是六弟的人,你应该相信六弟的为人。”刘苍好像提起过班固。
刘庄喝了口茶:“我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了,但愿密报上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我敢担保!”此时我突然想起,班固好像是一个和司马迁有着同样名气的史学家。
“噢?”刘庄眼睛一眯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你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根据这个时代的书,我粗略的知道一些班固的家室。班固的父亲班彪是建武朝的老臣,也算是开国元勋。班家祖上是右扶风安陵县人,算是一个书香世家。班彪祖父班况,很有才学。班况有一个女儿精通文学,进宫做了成帝刘骜的婕妤,后被赵飞燕姐妹迫害抑郁而死。班婕妤之兄、广平太守班稚有一子,这就是班彪。班彪性情宽厚稳重,雅好古礼,早年他曾投靠过更始帝刘玄。更始二年十月,更始朝廷垮台,刘玄被杀。班彪当时只有二十多岁。班彪为了避难,听说隗嚣在陇右主政,急忙赶去投奔,成了陇右小朝廷的参议。光武帝登基后,班彪看清了形势,多次苦劝隗嚣归顺光武帝,隗嚣不听。班彪只好改投河西五郡大将军窦融去了。窦融也很欣赏班彪的才干,把他留在身边作为参谋,参赞机务。后来,他跟着窦融一起归附了光武帝,被任命为司徒掾,成为府中重要的参议人员。在汉军克定陇右过程中,他献策有功,对统一西陲各郡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深得光武帝的赏识。
“好好好!”刘庄连声道:“这次我一定亲审,更会亲自御览班固的国史。”
本来我以为一切都没事了,没想到,几日后竟是得到了班固被投进了京兆监狱的消息。那些没写完的书稿还有所有的资料也全部被查抄没收。我才想等着刘庄下朝问他怎么回事呢,就见安平进了殿:“安平,参见皇后,陛下差安平传话,他在宫门前接了班超的状子,现在正和班超深谈,让皇后早些用膳,不要等他了。”
“班超?宫门前?”看来张墨是开了个头,现在有冤都跑到宫门前告御状了。
“回皇后,是的!”安平微微一笑:“皇上放心吧,那班超是太学里的学生,陛下经常去授课,对他的印象很好的,想必和班固谈的也不会差了。”
“知道了,侍候好陛下,天气冷,晚上多加点夜宵。”
“诺!”安平一笑转身出了殿。
晚上我和刘炟刘奴用了膳,看着两兄妹安睡,我才回到了寝殿。
心血来潮,翻起了《史记》,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许久听到殿外传来有节律的脚步声,我才合上了竹简,刘庄就满面春风的进了殿:“我就知道你在看点什么!来这个给你看看!”刘庄说着手上一扬,一大卷竹简丢到了床榻前的矮桌上:“这个可比史记好看多了!”
“班固写的吗?”
“没错!这班固还真是个人才。他的文笔古奥典雅,比朝中的那些专业史官写的好多了!虽然比不了太史公司马迁的才华横溢,却也独具一格,很是耐人品味。”刘庄说着把披风往衣架上一丢。
喜文悄悄进了殿,当下了温热的洗漱用品又退了出去。
刘庄边洗漱,边断断续续道:“据班超说,他长兄写国史可是继承了父亲的遗愿。几年前班彪在从徐县县令任上退职后,回家一心著书。班彪偶得《史记》一部,深服其有文辞华美,但是觉得它也有重大缺点:一是时间下限截至到武帝太初年间,显得不够完整。二来司马迁出语激昂,对历代先帝多有不敬侮蔑之处。另外,班彪还认为,续写《史记》者虽多,但因才华不足,舛漏颇多,而且文辞粗鄙,不堪猝读,读来颇有狗尾续貂之感。班彪遂才学高迈,酷爱史学,也喜好著述。他采集前汉遗事,通列连贯,先后创作了本纪、列传数十篇。建武三十二年,班彪病重,临终之前,他叫来长子班固,叮嘱一定要把这部史书写完,完成他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