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的从床上跳下来,在他的注视里躲得他远远的,喉头发紧,硬着头皮问他:“我没有跟别人……你……你应该没有误会吧?”
忐忐忑忑的说完,忽然又想起,我就算真的跟了别人,好像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个人有时独裁的厉害,才会让人觉得很可怕。
沈翊始终沉默,眼里的平静让瞳孔黑的发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又像跟我想的一样。
我一时有些糊涂,弄不清他的意思自然也不敢上前。
“今天几号?”他开口不再提这件事,我便顺着他回答,Nick出现的时间不长,他便也没表现的太过激动,只是下床的时候有些吃力,手撑着床边差点跪在地上,咬紧了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太狼狈。
我淡淡的吸了口气过去扶他,让他安安分分的坐好,又去帮他倒了杯水来润润嗓子。
他脸色很差,身体绷得很紧,对于没有体验过这种宿醉的他来说,也许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只是看起来这感觉并不是太好。
“怎么回事?”他蹙眉看着我,语气恼怒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不关我的事!”我赶忙为自己辩解,就怕引火上身,说:“沈易之后出现的人格是Nick,我们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苏娜,她说在收账,Nick就过去帮忙了,结果我们都被王老板扣在哪儿,他就让你喝酒,Nick就喝了两瓶还有五杯深水炸弹,他说他酒量不好的,可能也影响到你……”
“哪个王老板?”他问。
我说了那家夜店的名字,他扶了扶额头,沉静片刻,忽然砸烂了床头的台灯,拉开抽屉没找到烟,我看他快要发火,赶紧跑去拿了跟火机一块儿递过去。
我把Nick出现的这段期间所有发生的事都细细的告诉了他,一支烟抽完,他冷静了很多,问我:“你们要去广东?”
我以为他会更在意苏娜的事,怔了怔才点点头,“不过他喝多了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他嗯了声,说:“拿我手机打给樊明,告诉他出差,身份证给他,让他去订机票。”
我照他说的做了,樊明也答应了下来,我们约好了下午在机场见。
沈翊酒劲儿一直没缓过来,在家跟乐乐玩了一会儿,本来看着没事了,等我收拾好东西两个人出了门之后,冷风一吹,气性又浮了上来,从上车就板着脸抽烟。我不停的从后视镜里瞄他一眼,路过超市的时候他出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拎了一个袋子,刚走出没几步,就被几个人拦了下来。我在车里看着脑子里一突,刚解了安全带下去就看到他已经动了手,跟那个人说了句什么之后,他们当中的一个就骂骂咧咧的往另一边跑。
我顺着看过去,是王老板那家店。
沈翊这时放开了手下的人,阴着脸到这边来,把手里的袋子扔进车里,不爽的说:“下次他再出现就把他绑起来,别让他再往外跑,那家伙就是个惹事精。”
“你们还不是一样。”我碎碎念了一句。
沈翊特别凶狠的瞪了我一眼,“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我不会像他那么没骨气,给人伏低做小半天还放什么狠话,他废话半天自己玩爽了,就把烂摊子交给我来圆,我巴不得他快点消失。”
“他以前还帮过你呢,你这么说就不觉得很没良心么?”我又把这三个字还给了他,说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一点点爽。
“你跟我谈良心?”他冷笑了下,说:“我之前把他当做朋友,是因为我确定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现在这样算什么?”
我说不过他,他坚决的把自己跟他的人格分开,这个逻辑从我这个角度看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们说这么多根本就没用。
“反正你要是真有骨气就不该逃避这么多,Nick和他们都不会存在,还有你这段时间要是不一遇到什么就躲起来,他们也不会出现。你不敢面对过去,对他们的恶意其实就是对你自己的厌恶。”
沈翊又沉默下来,冷冷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说那话一点都没过脑子,此时脸上发起烧来,开始后悔,咬了咬唇角说:“对不起。”
他还是不语,我低头绞着手指,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Nick,他都一直在找你。你要是生气,骂我一顿也行。”
他真发泄出来还好,病都是憋出来的,而且我怕冷暴力,他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时候。
又僵持了一会儿,我快撑不住的时候,他平缓的说道:“你说得没错,可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给你添了麻烦我很抱歉,你想要什么物质上的补偿我都可以满足,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的来评价我,你只要做好一个医生的职责就够了,酬劳我会给你。”
我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他的医生,没等再去解释,就看到那个王老板带了几个人阴笑着走过来,在几米之外停了下来用藐视的眼神看着沈翊,说:“你小子可以啊,昨天耍阴招带着你的妞儿偷走了账本,今天还敢到这儿来,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真当这都是你们百乐的地盘?你来的正好,抓了你这个废物,虽然没账本重要,起码我又多个谈判的资本。”
沈翊转过身去掀起眼睑看着他,问我:“昨天是他?”
“是……”我有些犹豫,他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现在王老板送上门来,怎么看都是出门没有拜菩萨赶上倒霉。就王老板那个体格,说不定三高还脂肪肝,我怕他把人打死。
果然,我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在得到我的回答之后就往王老板那边走了过去。
他带的那些人立刻散开把沈翊围了起来,我看不太到里面是怎么回事,等我找了个能看到的角度的时候,人已经乱了,王老板开始惨叫。沈翊这一次很平静,就像那次跟百乐的人一起对付于轩的时候一样,他带的那些人从一开始还去帮一下忙,到后来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有人袖子里藏得钢管也滚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沈翊的目标只有王老板,没有对其他人动过一下,有人冲上去时也只是避开,或者拿王老板的身体挡。他就那么把拳头砸在王老板的脸上,直到自己身上也溅到了血点,才放开他甩了甩手上的血,不顾周围人怪异的目光,推开了挡路的一个男人,一步步沉稳的走了过来。
王老板瘫在地上抽搐,一阵哀嚎里夹杂着呛了血的咳嗽,满脸满嘴都是血,黏糊糊的吐出来,还包裹着几颗牙齿,弄到胸口的衣服上,就像那天Nick喝的那些酒一样。
我被这股血腥弄得浑身发怵,有人报了警,很远就听到警笛声,但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王老板的那些人很快的把人搀起来弄到医院去。
沈翊车上有可以换的衣服,他拧了瓶水把手冲了冲,抹了把脸,用身上穿的外套擦干净了扔进垃圾桶里,换了干净的之后坐到了驾驶座上,把我塞到了副驾驶,提了车速。
我系好了安全带,担心的看着前面,没忍住问道:“他不会死吧?”
脸都糊成那样了,万一打到头伤到脑子。
“不会。”他说着,瞥了我一眼,“觉得我在泄愤,拿他撒气?”
我抿着嘴角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沈翊没再说话,快到机场的时候才开口道:“Nick没有在苏娜面前揭穿我,这是我们相处的平衡,他维护了我的自尊心,我就要尊重他的信誉。”
Nick这件事上的信誉让人感觉有点滑稽,可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也许是因为他的严肃,也许是因为他提到的自尊,没有人希望被当做一个疯子或者傻子对待。患有精神和心理疾病的人也只是病人而已,可我们大多提到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点类似的歧视,连神经病这三个字有时都是被拿来骂人的。平常人都受不了别人的眼光,更不要提他这种要强到不要命的。
我不敢提这件事,便问他:“以前你跟Nick很熟吗?”
沈翊嗯了声,“在他还没有变成一个人格之前,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现在呢?”
“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冷漠的说:“我只想杀了他,他让我觉得是一种欺骗。”
车子开到机场,我们拿好行李,正要给樊明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扭头却看到赵嘉齐正站在另一边笑着看着我们,跟我的视线对上之后轻轻的挥了挥手。
我愣住了,抬头去看沈翊,他表情没有什么起伏,看不出心情。
我是开心的,因为虽然有电话联系,但感觉已经好久不见他了,重逢本来就是件让人喜悦的事。
赵嘉齐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是樊明过来,沈翊也没问,登机之后一直是我们两个在聊,沈翊一直都在发呆,我从架子上拿了枕头和毯子给他,让他睡一会儿,他只接了毯子随便盖了盖,还是失神的样子。
有句诗叫近乡情更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种心情,但如果换做是我,要回到小时候居住的地方,还是会有所期待和激动的。
我小声问嘉齐:“你们没有跟广东人做过生意吗?”
嘉齐也躲着沈翊,回答道:“有是有,但一般需要去那边出差的话都是二哥,四哥负责香港。”
我点了点头,那他得多少年没回去了。
三个多小时到白云机场,又倒了好几辆车才到平塘,到处都是山,很多毛竹,还有很多小水洼,但这种地方空气好,比在B市的雾霾天理待着好受多了。我伸了个懒腰,跟着沈翊往前走,到里面基本是步行,沈翊懒的什么都没拿,赵嘉齐担起了我们三个里的苦力,拿的东西最多,我帮他分担了一个背包,里面是笔记本和Pad之类的东西,还挺沉。我刚掂了掂,沈翊那个带路的好像有点迷糊,回头茫然的看了看我,然后把包捞了过去,一声不吭的去找人问。
这里跟他印象中不太一样了,我们一路打听着到了那个村子,我和赵嘉齐商量得先找个地方住,但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旅店,一回头却发现沈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