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马并驱的马车在城外官道慢慢摇晃,坐在车厢外的洪英仍旧面无表情,而阎旭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风波里回过神来一直以来,在她印象里洪凤仪不外乎是拥有美貌和高超剑术的男人,而刚才他却能用一句话在解决自家主子麻烦的同时既挽回了主子的声望也巩固了自身在阎家的地位,其魄力丝毫不在自家主子之下,难怪主君大人会同意这门亲事。想到这里,阎旭止不住心里发虚,时不时地回头望望,当瞟到洪英脸上的不屑时脸就如同调色盘一般,一会青一会红,即便气得牙根直痒痒也不敢啃声。
刚才她家主子从琴房出来后脸色难看的程度简直史无前例,也不知道琴房里藏着什么竟让主子气成那样,现在她也唯有装沉默乖巧保命为上,那些真相就留给那些有能耐的人去探讨吧,比如她家主子的未来夫郎。
车轮不停的滚动,响声透过厚厚的帷幔强度变得微弱,较为暖和的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个人有规律的呼吸声。两人姿势各异窝坐在堆满皮毛的软踏上,今天的洪凤仪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与那日法场上的他坚持是天壤之别,只是粉嫩的脸颊消瘦了不少,整个人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咪怀里揣着小暖炉窝在软榻一角,半眯的双眼透着致命的魅惑,视线久久停驻在倚在车窗的阎菁身上,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你为何来得这般及时,别跟我说你在我身边安排了眼线。”虽然答案显然易见,但是阎菁还是止不住问出了口。
洪凤仪收回视线坐直身子,伸出刚捂热的手指在两人中间的小木柜上突出的按钮轻轻一按,柜面应声翻转,一幅围棋棋盘跃然而出。感觉到阎菁的视线,他不慌不忙的从抽屉里找出装满黑白棋子的瓷碗,又从中捻起一枚黑晶石棋子,抬头直视了回去,眼中的挑衅不言而喻。
下棋?阎菁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常色,说道:“凤仪既然有如此雅兴,我自然奉陪。”说罢移近身子凑了过来。
这声“凤仪”听得他心下一滞,那原本执黑子的两根手指微微一颤,片刻失神后,黑子轻轻落入棋盘。察觉到的他的小动静,阎菁冷笑,执起一枚白字紧步跟随。
黑子、白子、黑子、白子……起手平平,两人旗鼓相当,只是越到最后阎菁的眉头皱的越紧,洪凤仪的所下之棋看似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实则却如同一张大网,处处安下服扣,然而每每到了紧要关头,偏偏又不赶尽杀绝。手边的棋子渐渐少了下去,阎菁手执一枚白子思索良久,或者他是在用棋子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吧。既然她可以在他身边布下眼线,他也可以在她身旁安插棋子。
洪凤仪抬眼望去,她手边的剩下盈盈九枚白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底却透着无限冷意。正低头思索棋局的阎菁蓦地抬头,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边的白子,蓦然间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眸子一凛。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张棋盘,就这么缓缓交汇。两双一样的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就这么直视对方,刹那间一个通透,阎菁总算明了他的意图。棋盘上的残局分明就是她目前窘困的处境,进则步履维艰,退则万丈深渊。而他现在用棋局表明心迹,他愿意留在她身边帮助她,而她,没有拒绝他的余地。
感觉到阎菁眼神的变化,洪凤仪立即收回视线,捏在手里的黑子轻松落入最后一丝缺口,盈盈抬袖去收吃掉的白子,“早上,我收到线报:‘慕容家的两位公子去了庆食楼,’而‘你’以前总是一下早朝便会去庆食楼品尝糕点……”
话说到这里,他那弯翘的睫毛突地一颤,棋盘上已然少了四枚白子,“而邀约之人便是沈天翼,慕容少公子的未来妻主。”
哼!阎菁眯了眯眼,手指向棋盘里黑子最关键的一步,不怒反笑,“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把这颗碍眼的棋子吃了?”
洪凤仪盯了会棋子又看了看一脸无赖的阎菁,脸色不悦道:“你的夫郎只能是我!”
阎菁撇开视线,这才沉吟道:“不,你,只是将军夫郎。”
洪凤仪身子微微一怔,脸刷的一下变得青白,继而抬首冲她冷笑,“呵呵,你以为你能逃脱掉大将军这个身份吗!”
听到这,阎菁‘噗嗤’一乐,扶着棋盘笑得花枝乱颤,瞟到他铁青的脸颊时立刻止了笑意,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要的只是替‘阎菁’保住阎家和给她复仇,放心,就目前的处境我自然会配合你,至于其他的就不需要您操心。亦或是我们的洪门少主爱上我了,所以千方百计想让我留下来当你的妻主?”
看着无限接近的俊脸,洪凤仪不由地心口一紧,脑袋里蓦地闪过从前的画面,随即敛了笑意,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嘴里还不忘嘟囔,“就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除了会耍赖摆流氓还会些什么,文不行武不就……”
阎菁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出,头一偏轻松躲过火力十足的巴掌,手一扬抓住他的手,一个翻身便利落的压了过去,牢牢制住他的手脚。洪凤仪心下一突,手脚虽不受用,嘴里哪里肯轻易饶了她,开口便骂,“混蛋,放开!否则……”
“否则怎么样,剁了我?只是我怕凤仪你舍不得,对吧!啧啧,想不到凤仪发起脾气来倒是另有一番风情,只不过……”
只不过她心里只容得下一人,一连串尖酸刻薄的话听得阎菁啧啧称奇,她总算是长见识了,不过他说的也没错,索性破罐子破摔,起身坐直又撩了撩二郎腿笑道:“可不是嘛,这不才需要少主你的相助呗。怎么样?凤仪可有什么好点子,这沈天翼可真真是碍眼啊,而且想必宣王的那些小心思你已经知道了。”
见她这副态度,洪凤仪顿时也没了脾气,捏起黑子细细瞅了瞅沉吟道:“沈天翼还好,这宣王着实不太好对付,你也看到如今朝野的现状,基本上分为三党。以宣王为首的三皇女党,以冯丞相为首的中立党,最后就是……”
洪凤仪抬头,说到嘴边的话被卡了回了喉咙,身旁的阎菁正捧着不知从哪找出一大推零嘴吃得正欢,哪里有半点听他说话的意思,一时间气得他手背青筋直突,趁她不注意倾身向前把一整袋零嘴夺了过来,吼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这个时候还有闲情吃果脯?我看你干脆现在去吃牢饭得了!”
“诶?”
阎菁郁闷了,她折腾了一上午滴水未进的,现在还不让吃东西?又想到他难缠的性格,也懒得争论撇嘴道:“知道了,我不吃了,你说我听着。”说着摊摊双手,坐直了身子,洪凤仪这才罢休,扔开手里的零食袋继续说道:“最后就是以你为首的太女党,其中以……”
听到这阎菁蓦地想起一事,打断道:“等一下,若我是支持太女的,刚才太女为什么那种态度?”
“什么态度?你都欺负上人家的心上人了,还能给你什么好脸色,难不成还要拱手相让不成?还是你以为沈天翼会是一盏省油的灯?”洪凤仪冷笑道,眼里满是不屑。
阎菁纠了纠身子,轻咳两声道:“你继续。”
洪凤仪愤然道:“原本你与宣王党势力相当,只是一年前的意外让阎家势力一落千丈,不论是在朝野的地位还是手里的兵权都被分化的差不多了,你这个大将军现在除了手里的一支阎家军几乎形同虚设。其实背后是谁在搞鬼我相信你也能猜到一些,还有你可不要指望女皇会偏袒你阎家。树大招风,功高震主,帝王只会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至于是阎家当权还是沈家当权她们根本就不在乎,况且……”
“我还有个疑问~~”听得认真的阎菁又突然插了一嘴,见洪凤仪没有发火的预兆,说道:“阎菁既然是太女党,为何你会行刺太女?”
“我没有行刺太女!”洪凤仪有些激动,射过来的冰冷视线和她有的一拼,阎菁点点头,心想原来从头到尾她就被设计得死死的,顿时没了听下去的耐心,将话题拉回到了最开始,“这些事情先让我理理思绪,以后再接着说,目前是应付女皇给的难题,想必今天朝上的情况你已经一清二楚了吧。”
“嗯。”洪凤仪也颇为赞同的点头道:“姜国联盟一事等回去从长计议,而沈天翼就职的事就更简单了,随便撇个文官让她当当不就好了,或者你想把她放在眼底控制起来?”
“这家伙阴着呢,还是收到眼底控制起来的好,至于官职品级你看着办吧,只要记得在申时之前把结果送到冯丞相手里就行。还有,我去军营你跟过来干什么,男人能进去吗?”阎菁说到这才恍然想起,只是这话一出口,他那刚好转的脸色又黑了下来,那架势完全有把她生吞活剥的意思。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洪凤仪气呼呼吼道。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吁~~”的一声过后,摇晃的车厢安静了下来,阎旭和洪英的声音同时飘了进来,“主子,到了。”帷幔一角被车娘掀起,两人已经恢复常态,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