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容,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会死在火海里呢,可是我一睁开眼就好好地躺在家里,你的房子里,你却不在。我的心有多慌,你知道吗?
我去问外公,去问纪衣,问了所有的人,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你在哪儿,他们反过来问我,赵煜容呢?对啊,赵煜容呢,赵煜容呢?我怎么把赵煜容丢了,我们可是拜了堂成了亲的啊,可是我怎么连你再哪儿我都不知道呢。
后来,我冷静下来,认真地想,细细地想,你一定还留在宋朝,顾流风应该不会杀了你的,所以我才会放心地走进火海,你现在或许在我的坟前为我上香吧,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续弦,可我不忍心看你孤苦终生啊,你知道,我很胆小的,我也怕自己一个人。我割了腕,这一次血流得多了一些,可是还不管用,已经没了吸血的琥珀,我穿不回去。他们吓坏了,以为我要自杀,
就是流了一点点血而已,非要把我送进医院。
然后,他们告诉我我怀孕了,已经一个月了,我呆住了,我和你的孩子吗,回来以后第一次我想纵声大笑。他们却比我更着急似的,到处找你,可是你在一千年以前啊,他们怎么找啊,我只告诉了外公,其他的人,跟他们说了他们只会以为我孕傻呢。
孩子自然是要的,母亲疼惜的目光和父亲痛心的注视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孝女,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孩子才十九岁就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还不知所踪,他们觉得是他们的错,他们做父母的太忙了才让我变成这样。
我没有听他们的话,我怎么会打胎呢,好在还有外公护着我,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们的眼神太可怕,我担心我一个不留神,孩子就没了。我瞒着所有人去了美国留学,换了专业呢,你喜欢的,汉语言研究。
临走前,我还是不忍心告诉了外公,我跟外公保证,一定带一个能吃好动的小重孙子,他老人家笑得跟菊花一样,说,“说不准是个小重孙女呢,像你小时候一样漂亮的。”
到了飞机上,我才发现,包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块璞玉,我抖着手取出,这里面,随便一块拿出来都价值倾城,外公以前宝贝得不得了,碰都不让我碰的。想起分别前他说的“身外之物要舍得,身体最要紧。”,我忍不住就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哭,可是没人哄我。
我在美国的日子过得很安宁,每天上上课,溜溜肚子,发发呆,想想你。你估计不知道,孕妇会想很多的,我想啊,你那么聪明,说不准就猜着了我没有死,反而回到现代了呢?可是你找到住持了吗,他又知道穿回来的办法吗?
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我活在现代,你活在古代,咱俩两条平行线一样活下去,至死没有交集。可我比你好些,我有我们的孩子陪着呢,你呀,真是命苦。
也有意外,迪伦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我的学校。他知道我要当妈妈了以后,竟然比我还高兴,手舞足蹈的。他什么都没问,一直陪着我。他对我的好,绝不逊色于你。可是,赵煜容,谁让你那么清俊逼人,那么风华绝代,你微微一笑,我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你看,这样对迪伦多不公平。我明里暗里暗示了他那么多次,闹到他只要一听我提起这个话题就直捂耳朵喊听不见。我只能由着他了。这样看来,老天爷对谁都不公平。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到有点不寻常,再去检查时,医生告诉我是双胞胎。你知道什么是双胞胎吗,就是龙凤胎吗,这可把迪伦乐得,你在场的话一定会冷着脸把他拎出去的,可是你不在,就是要气你,谁让你不在,我还扶着他的手走路呢!气死你!
赵煜容,我生产的时候疼得直接想咬舌自尽了,心里却忍不住一直想笑,因为我觉得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这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宝宝,可是我看到两张皱巴巴的包子小脸时,心底有些泄气,有点丑。你说吧,你长得那么好看,我也不算难看,怎么我们的孩子就变成小笼包了呢。
迪伦却眼瞎了一样,张口lovely闭口pretty,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没想到,外公和爸妈隔天早上就飞过来了,他们一个个围着孩子,都说漂亮,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丑吗,好吧,我眼睛有问题。
妈妈终于过来摸摸我的额头,眼里都是泪,她说,“傻孩子。”
赵煜容,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比你幸福。对不起,委屈你了。你早点回来,知道吗,那样,你也幸福了。
家里人坚持要我坐月子,我都有些胖了。你要是在,一定会笑着摸摸我的头说,胖了多好。他们要带我和小煜,小容回去,我不干了。
小煜,小容,你知道吧,我们的孩子,男孩叫子煜,女孩叫子容。你看,我还是记得你的,赵煜容。可惜了,你不在,不然这俩孩子得跟你姓。好吧,我卖你个面子,如果你回来了,我就让我们孩子姓赵。
其实,我还是有点私心的。你不觉得“赵”这个姓有点俗吗,用的人太多了,把“赵”换成“子”,我们的孩子名字就好听多了。
话说回来,我就是不想回国啊。我觉得国外挺好的,至少这里满大街都是未婚妈妈,我们的孩子也不用被人追着问“爸爸呢,爸爸是谁啊?”也避免了以后他们在幼稚园和人打架,然后我痛心疾首地问他们,为什么打小朋友啊,他们再可怜兮兮地哭,“那些人说我们没爸爸,是野种……”
好吧,我承认我电视剧看多了。可再退一步说,我学还没上玩呢,我以后还要拿文凭找工作呢,我还要赚奶粉钱呢,说什么也不能在这时候撤退,是吧?这可把家里人气得,只有外公优哉游哉的,像是要跟我在这边长住似的。
说到外公,你知道吗,外公的亲妹妹竟然是迪伦的奶奶,有点乱吧。外公说,那时战乱,他在外求学,妹妹病重,被家里人送到国外医治去了,可是这战越打越烈,自此大家便失了联系。因为我的缘故,迪伦奶奶特意从伦敦过来,没想到有了这一场兄妹相认的大戏。难怪迪伦的中文和围棋吓得那么好。
总之,最后的最后,家里人都走了,也许是因为外公妹妹在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迪伦的缘故,反正他们安心地走了。
我又过回了清静日子,两个小宝贝很乖,一点也不瞎闹,这安静的性子,真像你。宝贝们越长越漂亮,我不好意思了,之前还有点嫌弃他们来着。
又过了一年,由于学校一个研究项目,我要去伦敦三年,这可把迪伦乐坏了。家里人更放心了,毕竟自家亲戚就在伦敦嘛,我也是毫不客气地就住进了迪伦家的大古堡。说起来,他家可是世袭的伯爵啊,土地啊,城堡啊,什么都有。你看,你也算是个小候爷,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咧,可我还是喜欢你……
这几年,我性子变了很多,现在看看以前的自己,觉得又矫情又娇气。现在的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带得了孩子,赶得了色狼。真不知道你以前是为什么看上我的,还是说你就喜欢那一型的,要是你现在回来了,发现我变了,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呀!
小煜眉眼间都是你的影子,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小容像我多一些,可外公说比我小时候安静多了,怕是有了我的皮囊,留了你的性子。
对他们,我没有刻意隐瞒你的事,他们知道他们的爹爹叫赵煜容,他们甚至知道你长什么模样,我给你画了好几副人像呢,有现代装扮的,也有古装的。小煜,小容都看呆了呢,他们说,爹地长得好好看,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你的画像呢。两个小色鬼,诶,说不准当年我就是为色所迷了呢,有其母必有其子女啊!
他们快五岁了,赵煜容,我们分开快六年了,你是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赵煜容,你听见了吗?我刚刚说的那些。
我做得这么好,所以,你夸夸我,不可以吗?
广场边上,那么一个纤韧的身影仰着头,固执的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兴许是阳光太过明媚,子贞低头的瞬间,竟有些头晕眼花,身子忍不住晃了几下,被人扶住了。
“谢——”子贞抬头的瞬间,再也没有力气开口。
眼前的人,逆着光,她迎着暖阳,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他的轮廓,是那么熟悉又陌生,清晰又模糊。她想,一定是幻觉,今天的一切都太过美好,日光很暖,微风很柔,心头很安,以至于幻觉都如此美好。
头一次,她能完整的描摹出他的轮廓,眼泪,对,不要流眼泪,一流眼泪他就会消失了,好不容易才看到他。
伸出手,又缩回来了,幻觉是不能摸的,摸了也会消失,就静静地看着,也挺好。嗯,这样很好,她已经太幸福了,想幸福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爹地!爹地!爹地……”
爹地子贞如梦初醒,僵硬地回头,小煜和小容早已飞奔过来,每奔过一处,他们身边的白鸽便惊起盘桓,卷起一片鸽毛,如大雪纷飞,再飘然落地。两个孩子似乎置身天堂,精灵一般,喊着这世上最动人的话,“爹地!”
子贞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幻影蹲下,张臂,微笑,大笑,那张脸渐渐清晰起来,与记忆中的重合,分开,再重合……
“爹地!”小容带着娇气的喘声在耳边响起,小煜也抛开了所有的矜贵端持,小狗一样扑进蹲下的人怀里。
那个人,那个蹲下的人,他长臂似港湾,护住了他们的孩子,他墨眸如深潭,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他们,她的丈夫和孩子,他们仰着头看着她,眼眸灿若繁星,嘴角勾起的是一样的弧度,这一切,美好到不可思议。她不敢眨眼,笑着流泪。可她又怕视线模糊,看不清他们,一有泪水溢出来,她就手忙脚乱地去擦,结果越擦越乱,他们的脸越擦越模糊,她心里越来越急,越急眼泪掉得越凶。她真的太慌张,像溺水的人吸了一口气又被埋入水底。
“贞儿”他一如以往的无奈又宠溺的呼唤,“贞儿”他清冽的声线越发柔软。
“妈咪。”小煜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她的怀中,而他,一手抱着小容,一手抚上她的泪眼,唤她“贞儿”,不急不缓,一声一声的,不停不休的,无限宠溺的。
她能感觉到眼角他掌心的温度,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中,放肆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