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夏跟随着程言沿着甲板行走的时候,每走一步,脑子里都飞快的运转着,想着陆沿会发生什么情况!
“他的身体情况很糟糕吗?”苏悦辰尽量压低声音询问,看着身边的程言时,眼神颇有些担忧,“连北北都没有办法吗?”
程言垂着视线,耳边还能够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程言北的那番话。
“恐怕没有回天乏术了,陆沿前后两次大手术,将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拉回来,不过是多活了两年半年的时间而已,这艘船上的医疗条件有限,我也无能无力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更改航线后的几天陆沿的病情会加重到这样的情况,恶劣的天气,加上遭遇了黑潮,简直是变相的折腾着陆沿,连安夏都需要定量注射安定药物才能够缓解,更别说癌症晚期的陆沿。
想到这里程言用余光打量着安夏,这个女人看到奄奄一息的陆沿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而他,又该怎么安慰她呢?
“我也一言难尽!”程言笑了笑,却看着安夏,“还记得出事那晚我去你房间,要告诉你关于陆沿的事情吗?”
安夏盯着程言,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难道那晚陆沿的情况就已经开始恶化了吗?”她说话的声音都甚至有点颤抖,几乎是从牙关里面挤出来,“所以这几天他都……”她睁大了眼睛,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挤压在心口,呼之欲出。
从最初知道程言要带着她去见陆沿开始,始终紧张着陆沿的身体状况,可是凭借直觉,也能够猜到眼下的状况肯定很糟糕,她看着程言,对方并没有回答,只是伸出食指,身体微微侧过来,“在北北安排的房间里面,左转就到了,你自己去看看吧!”
短暂的静默中,在左侧狭窄的小房间门口,安夏站在那里,却不敢轻易迈开脚步,她无法猜测会看到什么,难道阿k和徐启俊的离开还不够吗?为什么连陆沿也要遭遇这样的不公,即使早在当初确诊病情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迟早要面对这样一个结局,却在真正面对的时候有些难以承受。
“需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苏悦辰终于开口,“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的说着,“你去看看程晨吧,按照他的说法,阿妍和你弟弟可能也在这片海域!”
苏悦辰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过了惊讶,几秒钟之后忽然就叹了一口气,“阿杰应该也和他们夫妻一起来了吧!”说完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让她整张脸靠在他的胸口,“别的事情交给我,你去陪着陆沿,任何时候还有我在,明白吗?”
两个人就此分开,安夏在目送苏悦辰离开之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区别于任何一个房间,里面是完全宽敞的空间,而且看得出是费尽心思进行调整的,区域划分很明显,还有标识,和她仅仅隔着一面玻璃门的程言北穿着浅蓝色的隔离衣,正在调试着微量泵里的液体,在抬起头的瞬间看到了安夏。
对方显然是预料到的样子,不疾不徐地将手里划开的注射抽取完毕,放在了无菌盘上,才转身用挂在一旁的无菌洗手液洗手,再次推开阻隔在两个人的玻璃门时,取下了深蓝色的口罩,“怎么?程言还是带着你来看陆沿了吗?”
“这里是你治疗的地方吗?”
“你觉得呢?”程言北揶揄的笑着,打开了一旁的柜子,“穿上隔离衣吧,陆沿在最靠近里面的位置,这里的区域划分很明显,不过你也看出来了,医疗条件和器械都有限,我只是竭尽全力。”她将衣服递给安夏,有些耐人寻味的眼注视着安夏,带着隐晦的笑意。
这番简短的对话俨然已经证实了安夏的猜测!
“是不是他的病情再度恶化了呢?”
正在准备鞋套的程言北抬头的看她,不无感叹,“早在陆沿登船的第一天,我就对他的身体状况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当时情况并不好,他倒是不在乎,只是想着不让你看出端倪,所以……”她将视线移到一旁,微微蹙眉,“所以,我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调整他的状态,不过只是短暂性的。”
非常手段吗?不用细想也直到不是她能够想到的方法,程言北这个人能够轻易的救治在黑潮海水中浸泡了大半夜的程晨,甚至还能够在这样的穿上安排了如此的一个医疗区域,她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的秘密,难道这就是四大家族成长的孩子吗?总有着让她摸不透的一面!
安夏看的出来,眼下的形式迫在眉睫,陆沿病危,程晨也阴差阳错的登上了这艘船,她潜在的不安已经越发膨胀起来,尤其是昨天程晨单独对她说的那番话,反复在脑海里面闪过,关于陆沿,关于夭折的孩子,可是眼下面对生死未卜的陆沿,她却一点也恨不起来!
“陆沿制造那场赌局也是为了避免我怀疑吗?”安夏忽然看着她,“北北,我希望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怎么说呢?”程言北不置可否,“或许陆沿看不到这艘船靠岸的那一天了。”
得到答案的瞬间,安夏蹙紧双眉,眼底都是浓郁的情绪。
按照苏悦辰的说完,还有四天就会靠岸,意味着陆沿剩下的时间还不到四天吗?
“好了,你可以进去了,我还要准备治疗的药物,”她说着给安夏让出了一条路,“你刚刚也看到了,我这里根本就没有化疗药物,所以只能做最基本的治疗。”
来到陆沿身边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还在沉睡中,从他的气色就能够判断出这几日是经历了怎样的病痛折磨,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建立了两条静脉通道,身上连着监护仪,头发俨然已经彻底被剪光了,带着一顶很丑的帽子,这个小小的隔间里面还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让安夏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真实的有些残忍。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人,视线也因此变得恍惚起来,从程言北的口里得知,这三天四夜里,陆沿的状况始终不好,甚至几次疼痛的时候抓破了身下的床单,最后只好用了杜冷丁缓解,想到这些她就抿紧了嘴角,可是泪水居然就悄无声息的落下来,直到含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夏儿?是你吗?”陆沿慢吞吞的开口,“我还以为又是在做梦呢!”
安夏伸出手将他的被角裹紧,自认为很镇定的样子,对着他露出了一抹笑意。可是看在陆沿的眼里这个笑容过于牵强,他无声的笑着,“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意外?”
“恩,真的很意外,这个帽子太丑了,一点都不符合你往常的风格。”她的语气故作轻松,却还是能够听出淡淡的哽咽声,“看来你还真是审美有问题!”她说完伸手摸了摸眼眶流出的眼泪,又苦笑了几声。
“我很抱歉,要隐瞒这些!”陆沿嘴角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弧度,让安夏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愧疚还是因为疼痛引发了这样的动作。
起初在闲聊的过程中安夏还没有察觉,可是伴随着陆沿额头露出细密的汗珠之后,才明白了过来,她在给陆沿倒水的时候,趁机去治疗室找到了程言北。
“估计是之前注射的止疼药,已经过了药效了,”程言北忽然侧过身,“恐怕陆沿不想让你看到他这个样子,才隐忍着没有开口,我建议你还是先离开,毕竟他在乎你的看法,明白吗?”
早在苏家老宅的时候,她见识过陆沿疼起来的样子,自然也心知肚明。
“好,那麻烦你先准备注射用的药,我和他道个别。”
再次回到陆沿病床前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等安夏开口,就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这点我很清楚,否则也不会义无反顾的来这里!”
安夏用双手握住他有些无力的手指,“别胡说,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和我聊天吗?”
“恩,也对,”陆沿笑着,“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苏家不适合你,可是不代表苏悦辰不适合你,要怎么选择在于你,明白吗?”
没有想到到这个地步,陆沿还一门心思的担心她的事情,怔了很久,视线有些模糊的安夏轻声问,“你希望我怎么选择呢?选择了阿俊换来的结果又是什么呢?我已经很累了,和你一样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任何人的眼里或许她的存在很特别,可是却只有安夏自己清楚,被人这样在乎着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说,十六岁生日的那晚,对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倾心是个意外,那么显然她又潜意识的将这个意外遗忘,否则怎么可能会衍生出这么多的爱恨纠缠呢?
安夏看到陆沿还想要说点什么,却听到了程言北走过来的脚步声,“你该休息了,沿哥哥,我很久都没有这样叫过你了,放心吧,我会认真考虑你刚刚的话。”
躺在病床上的陆沿视线扫过安夏身后的程言北,“麻烦你了北北,请先送夏儿出去,我担心她的安全!”
“恩,我会的。”
陆沿微笑着将紧握着安夏的手抽了出来,有些无奈的笑着,“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很平淡的语气,可是偏偏说的像是生离死别,安夏没有回应,任由程言北拉着回到了狭窄的走道,“这两天事情很多,我还要照顾大哥,所以你有时间多来看看他。”
换下隔离服的安夏点头答应了一声,只让程言北将她送到房间门口,“你回去照顾他吧,我没事的!”
走出房间的安夏站在甲板上,这个时候的海平面很平静,完全和昨晚的遭遇天差地别,起初她只是为了散散心,想要在海风中冷静一下,可是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