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依你。”夜昭匆匆把手里的茶喝完,没有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就离去了。
澹台夏待他走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完全被汗浸湿了,过堂风一吹,在闷热的夏天里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我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当着许多仆从的面,她没有立刻放松下来,仍是端着架子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于是屋子里的人便尽数退去,桃红是最后一个走的,澹台夏喊住了她:“桃红。”
“姑娘。”桃红俯身行礼,声音里带了丝轻颤,但现在的澹台夏精神恍惚,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今日大家都受累了,你去告诉厨房,今日加餐,都忙活了一场。”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先前走出去的柳绿听到她的这个吩咐,登时又有些摸不准她到底要做什么了?
看起来这么兴师动众的是要笼络这里的人,但有必要做成这样吗?再说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在夜昭手里攥着,谁敢豁得出命去帮着她逃跑。
是时候找个机会点醒那一帮人了,柳绿暗自思考着。
澹台夏等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挺直的脊背才敢松懈下来,手腕上的伤也一个劲儿提醒着她,她忽然觉得无比的心累。
为什么她要这么累?
其实仔细想想,当夜昭的王妃有什么不好呢?首先,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他能在计划初期便有这个魄力建成这么一座奢华至极的宫殿,未来想必财富方面不用她怎么操心。贵,她将来可是王后,除了夜昭,谁见了她都要行礼的,这份尊贵,天下没几个人了。
可澹台夏转念一想,夜昭并非是因为爱她心悦她而娶的她,而是因为朗星那个大祭祀用卜算门的独门秘籍算出来她当上王后会对夜昭,会对他建立的这个国家好,所以夜昭可以用这个理由娶她为王后,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娶更多对他有利的女人进来,反正他目前看来应当是在情爱中没开窍,娶一个和娶十个,对他是没什么差别的。
这让她登时就联想到了昆仑派那几天所经历的事情,那些时候的女人还只是处于恋慕林向晨的阶段,若是等夜昭把那些女人娶了进来……
澹台夏都不敢想象自己会经历什么,没家世没背景,只靠着朗星大祭祀一句话的她,恐怕在这样的后宫中都活不过一个月吧。
她又很快顺着这个想法想到,届时她一死,后位空悬,就又是一群人为了争夺这个位置,使出浑身解数,到时候夜昭就更好浑水摸鱼,除掉异己,扶持己方上位。
他甚至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澹台夏就能因为自己没心眼而玩不过那群从小在大家族长大,心眼不比她在林家见识到的那个姐姐少到哪里去的大家小姐玩死在后宫中。
澹台夏只这么想着,就不寒而栗,她刚褪下的冷汗又爬了上来,不行,必须要逃出去!
这后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才不要进来!
稍微镇定了心神,她又觉得困倦极了,明明才醒了没多久,她转身去了贵妃榻上,小憩了片刻。
待她一睁眼,这太阳便落了山,她的肚子也饿了,喊来了桃红吃了晚饭,她就有些无聊了。
早些天因为浑浑噩噩,所以也不觉得日子有多么难捱,现在清醒着,手里也没个看上的,她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是漫长。
“桃红,你会下棋吗?我们手谈一局?”她坐在桌子上,扭头看了一眼盯着墙壁发呆的桃红,询问道。
“姑娘,桃红就是个乡野出身的粗鄙女子,只会些伺候人的活,下棋这种高雅的学识,桃红不会。”她的圆脸上露出一丝憨笑,澹台夏知道这是个实心眼的人,没有怀疑她的说辞。
“那有无古琴?或者话本什么的,再不济,投壶呢?”
澹台夏说一个桃红就摇头一个,说到后面,任是她这样憨厚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头说道:“姑娘您今晚先凑合一下,明日我就和柳绿姐姐说一声,叫她给你添些东西。”
柳绿怕是又要猜忌她采办这些的用途了,她是有些不懂人心没错,但她眼睛和心都不瞎,知道柳绿是个多疑的人,是不会和桃红这样听之任之的。
“算了算了,再过几天便要换地方了,何苦要麻烦你们。我便去床上躺着吧。”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澹台夏想了想,还是躺着舒服。
“是,姑娘。”桃红是个手脚麻利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这一切。
待熄了灯,澹台夏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她一会儿想起到在林家待得那几年的美好时光,一会儿又想起和司空阳经历的那些惊险刺激的事情,脑海中林向晨的样子和司空阳的样子频繁交错,她渐渐有些分不清了。
她究竟对于司空阳,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
随心附着在她体内的时候,说过她是喜欢司空阳的,可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心悦着林向晨,对于司空阳,只能说是对待一个朋友那般。
可谁家朋友是见了一面就要掀盖头喝合卺酒的呢,她其实内心也潜意识里不想去剖析自己对司空阳的感觉吧,总觉得这样下去,两个人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友谊就会就此断裂,再也回不去从前。
“在想什么?”她耳边骤然出现一个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丝丝的调侃在里面,却把澹台夏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这是司空阳的声音,认出是认出的事,不妨碍她还是被吓得心脏砰砰跳,手摁在胸口上顺了好几口气才稍微止住了些。
“你差点吓死我……”她小声回了一句,因为桃红就睡在外间,她怕自己音量太大惹来怀疑,这声音便如同气声。
这并不妨碍司空阳听得真真切切。
澹台夏能听出他轻笑了一声,仿佛他刚才突然出声的举动就是为了她这句话似的,澹台夏有些错愕的想到,司空阳该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他只是外表看着年轻而已,实际上是个活了两百多年的老爷爷了,这种恶作剧得逞的心态着实不适合他。
她忍了忍,想着这种宝贵的通话机会不能用来闲聊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岔过了这个话题,说道:“夜昭收了十二座城池,明天会公布国号和皇都,我估摸着我也快要换地方了,司空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边只沉默了一瞬,很快就回答了澹台夏:“我知道。明天朗星也会出来,你到时候找个机会出来,我有东西交给你。”
澹台夏立刻就是一声苦笑溢出了嘴角,她无奈道:“我若是能出去,早就去找朗星了,何必等你联系上我。”
“我说你怎么这几天都不来……”他嘀咕了一句,澹台夏听得不是很真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应当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她便没再追问。
“那好吧,你就在你那里好好待着,我找人给你送进去。那人也不可信任,你切记要小心。”司空阳嘱咐了这么一句,澹台夏感觉心里顿时一暖。
若是让她想想办法也是能出去的,只不过有些风险罢了。
“好,你也一样,注意安全。”她低声回复道,极小声的气声并不能蕴含很多情绪在里面,偏偏司空阳听出来了她的关心。
“你放心,朗星是我的元婴,我一死他也无法独活,所以我比你安全多了。”
这话听着靠谱,澹台夏深信不疑。
元婴本来就从人的身体里分离出去的,若是本人死了,一个元婴又怎么能活下去呢,必定是要跟着一起消失的。
她又想到了她的丹府里曾经有过一个元婴,那个元婴那么小,她却那么狠心就散了修为……
“司空阳。”她低声喊了一句,也不确定司空阳还有没有听着她说话。
“我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很奇怪,明明是闷热的夏日,她却觉得这个声音像是冬日午后的暖阳,直直的照进了她的心底。
“你的修为损耗了很多,所以,”说道这儿,她后知后觉有一丝害羞,但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那句话说出了口:“所以等我们自由之后,用我的炉鼎体质为你重铸修为吧。”
司空阳本来在树杈上横躺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有一搭没一搭和澹台夏说着话,她今日那番动静不小,他觉得她可能是有些着急了,便选择今天晚上和她说说安抚她一下,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意外收获。
他听了那句话,险些身子一歪就要从树杈上掉下去,赶紧扶着枝干坐了起来,呼吸急促的追问了句:“你说什么?”
澹台夏回过来的声音还是气声,司空阳却听出来了害羞之意。
“你别想歪了!我说的可不是那种传统的双修,你不是在悬天谷给我试验用过另外一种吗?”
司空阳不知为何,舌根有些发涩的回了她一句:“可我现在的修为,没办法再用那一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