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阳看着她渐渐走近自己的身影,没有多少的意外。
她本来就是要刺杀他的,这是她的宿命。
司空阳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疼痛降临。
他不知道,澹台夏看似恍惚的外表下,内心在进行着剧烈的斗争,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天道控制了。
仿佛有完全另外一个自己在体内,她平时蛰伏着,只有在司空阳面前才会显露,到了那时,她就会夺走身体的控制权,把她挤到身体里的一个角落里,然后封闭她的所有感知,完成伤害司空阳的任务后,又把她放出来,让澹台夏以为是自己做的。
有很多次,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做的。
但那些画面在记忆里朦朦胧胧,好似有层纱在上面盖着,且她怎么都记不起那些匕首刺进他身体时的感觉,就好像被强灌进来一段别人的记忆。
这一点在她结了元婴之后感觉的更加明显。
天道又把那个人放出来了,她双手紧握着匕首,想要去杀了司空阳。
澹台夏在挣扎。
两个灵魂在她的脑海中进行着拔河,谁也不肯让步,澹台夏是欣喜的,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控制了,这就意味着,她有可能摆脱天道的桎梏,放司空阳一条生路,也放自己自由。
“杀了他!你在犹豫什么!杀了他!他可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杀了他!”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它阴恻恻的声音夹杂着无数的怨气,澹台夏脑袋里面一阵凉气四溢,若是意志不坚定的人,早就在它的蛊惑下把匕首捅进了司空阳胸膛。
幸好她已经是元婴的修为,她在一次庆幸。
“滚出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她和那个声音对着话,同时调动起所有的灵力在身体里游走检查,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残留。
司空阳等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澹台夏的靠近,他只得睁开了眼。
她还停留在原地,大大的一双杏眼睁着,眼神忽晴忽暗,脸上也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清澈,好似有两个灵魂在抢夺身体一样。
夺舍?这是司空阳的第一个想法,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悬天谷有自己镇守,不说别的,邪魔外道是根本进不来的。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炎阳秘境中澹台夏对自己说的话,她被天道控制了。
眼下,她好似因为修为的上升觉醒了自我的力量,已经能与那股力量抗衡了,他心里一动。
不动声色的绕到了她的背后,垂在身侧的手闪烁着蓝色的光芒,他抬起手,带着澎湃的灵力的手贴在她的后背,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就灌进了她的体内。
这让灵力有点枯竭的澹台夏久旱逢霖一般!
她一鼓作气的把这股灵力也快速分散在身体里的每个地方,连一点细微的角落都没有放过,终于,在身体里一个细如发丝的经脉中,她发现了异常。
那是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邪气,它呈黑色,却完美的溶于血液中,若不是澹台夏的灵力一遍一遍探查,根本就找不到这一点异常。
身后的司空阳也细微察觉到了她的激动,调动起身体里为数不多的灵力,全都输送进了澹台夏的身体里。
澹台夏慢慢收回在其他经脉里的灵力,准备围堵这股黑气,但它非常警觉,澹台夏刚发现它,还没来得及把它揪出来,它就如同一根针一样,戳破在它面前阻碍的灵力,直接冲上了澹台夏的脑袋里。
她的脑海之中顿时一阵轰鸣,五感也被这阵轰鸣震得失去了本该有的感应,她晃了晃。
司空阳赶紧用另一只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贴着后背的手也慢慢收回。
“我赢了,司空阳!我战胜了它!”她兴奋地转过身来。
脸上是巨大的喜悦,她大大的杏眼都笑得眯了起来,嘴巴开心的咧开,一口银牙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着莹白的光。
这样鲜活的澹台夏,他也被传染了几分喜悦,嘴角慢慢向上翘起,他夜幕一样深沉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片星星。
“嗯,恭喜你。”他由衷的说。
澹台夏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使劲握了一下,匕首就化为漫天的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原地蹦跶了几下,欣喜的情绪从她的身体里发出,逐渐蔓延到整间寝室。
真好,他眯着眼睛,看着哼着歌的澹台夏。
“你是我的大功臣,多亏了你。”她转身,极其认真地看着司空阳。
司空阳笑着摇摇头,细长而苍白的手指覆在她的头顶,揉乱她的一头黑发。
“是你自己的意志坚定,又细心,才能找到它的弱点打击它,你应该谢谢自己。”
他的夸赞直白,但语气诚恳,澹台夏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害羞的低下了头。
倏尔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她张开了双臂扑了过去。
司空阳被她抱了个满怀,怀里的小姑娘身娇体软,他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谢谢你啊,司空阳,真的谢谢你。”她像猫儿一样蹭了蹭他的胸膛,感受到怀里男人的僵硬,嘴角偷偷扬起一个笑容。
他怔了好半天,才像个被牵线的木偶一样慢慢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背。
澹台夏拍了拍他的后背,豪气万丈的说:“以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只管来喊我,我就算是在天涯海角也会赶过来找你。”
司空阳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诚恳,又觉得假小子一般的澹台夏很是有趣。
但,他意识到她真正说的话意思,心里面忽然就空了一块。
“你要离开悬天谷么?”他低沉着声音问道。
澹台夏主动放开了手,微仰着头,凝视着他落满了星星的眼眸:“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既然已经挣脱了天道桎梏,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司空阳低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司空阳好像一只等待她摸摸头的大狗狗。
“我从前觉得你是个大魔头,且还杀害了我的父母,我是一定要报仇的,后来又因为不能修炼觉得这辈子都没戏了,直到我来了悬天谷,被天道控制着对你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杀。”她眨眨眼,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里没有杂志,她继续说:“我接触到的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外界会对你有那样的传闻,但你看起来不是很在乎那些身外之名,那些就不重要啦。我觉得你杀害我父母这件事肯定也有隐情,只是我不想深究了。”
她看着低着头看地面的司空阳,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失落,澹台夏想了想,踮起脚尖,柔软的手落在他的发顶上,轻柔的抚摸了两下。
“我想过自己的人生了,想走遍玄魔大陆每个城市,想去见识到不同的风土人情。”
司空阳闭起了眼睛,曾几何时,也有个人用同样的语气在他耳边说着同样的话,里面的向往都不差分毫,到底是谁呢?他拧眉。
到底是谁?他怎么想不起来了?越是用力去想越是一片空白,但他明明记得。
明明记得也是这样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他,说着去外面的大世界,到底是谁?
澹台夏的手感觉到司空阳在细微的颤抖着,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会吧,她脸上出现一丝古怪的表情,司空阳,不会因为她要离开就委屈的哭了出来吧。
随即她又摇摇头,好歹他也是个八尺男儿,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落泪呢,尽管心里面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还是小心翼翼挪开了手。
身体一点一点蹲下,她和低着头的司空阳对视了。
他没有哭,两道浓密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嘴巴也抿得紧紧地,夜幕一样黑沉的眼睛里繁星落去,他在想事情。
澹台夏没打扰他,反正她今天不会走,就让他在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思考,明天再来正式的告别吧。
她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走出了他的寝室。
宫殿里面安静异常,澹台夏第一次觉得这里大的可怕。
往日里她满腹心事,自然无暇顾及别的,现在无事一身轻,才发现,偌大的宫殿,只有那么几个守卫和侍女。
因为元婴的修为,她一眼就看穿了这些人的修为,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些人身体大都有着陈年的旧伤,几乎是无法痊愈的那种,悬天谷浓郁的灵气吊着他们的修为,然后他们再用灵力吊着残破的身体,无一例外。
不,或许身体健康还是个修仙天才的林向晨是个例外,他混在这么一群人里,在司空阳眼里,和靶子没什么区别吧。
她暗自心惊,幸好司空阳不是个真的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否则林向晨连她都见不到就要死了。
话说回来,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呢,澹台夏皱着鼻子思考了一会儿。
司空阳于林家有恩,所以两方有交集,但林家老太去世之后,林家主也就是林向晨的父亲根本就不知道这么一回事,也就是林家老太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里。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