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用之叫智慧,敌手用之叫奸诈;顺我者愚蠢是智慧,逆我者智慧是傻瓜;有人智慧是造假,有人智慧是装哑;老实是愚蠢的常用语,狡猾是智慧的代名词……中国人的智慧对智慧有多种不同的用法。
玩是孩子的天性,但他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着。
农民的孩子从小便会玩泥巴,把豆豆埋在土里等待发芽,向往着通过劳动得到果实;贫穷的孩子总是喜欢“蒸馍馍”,“做饭饭”,幻想着心中的美餐变为真实;工匠的孩子早早就爱好“盖房”、“搭桥”,以显示自己的创造能力;战士的孩子从小就模仿父辈舞弄刀枪,憧憬着上战场冲锋杀敌——他们耳濡目染,模仿着大人的活动,也寄托着心中模模糊糊的愿景和理想。
赵匡胤是高官之家,见多的是磕头下跪,是送礼者对他和父母谄媚的笑,是父母居高临下对下人的训斥和吆喝,也便自小喜欢父亲的官衣官帽,知道那是权力的象征。在他小小的心灵中,他已经模模糊糊地认识到,当官最高贵,当官就有权力,权力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他常向同龄的孩子们夸耀:“我爹是大官,是经常见万岁爷的;我爹当差的地方是宫殿,官小了是不能进去的。谁谁谁的爹又给我爹送了什么什么东西,谁谁谁的爹又给我爹磕头下跪!我爹又把谁谁谁的爹骂了一顿——”
那些他父亲下级的孩子稍违他意,他便会骂:“草你那,你爹都受我爹管,你还敢在老子面前犟嘴!”
据野史歌颂赵匡胤志向远大、生非凡人的记载,赵匡胤从小爱做当大官排座次的游戏,喜欢让那些他父亲下级的孩子对他像他们老子跪拜他老子一样对他磕头。
刚刚五岁,他便能分清大人的地位高低,官职大小,总是对那些孩子们区别对待。在游戏中,他常常坐在高高的桌子上,让那些父亲下级的孩子和平民的孩子或站或坐或蹲或趴,以显示他高贵的地位。有时候他以竹杆当马,手挥树棍当剑,指挥那些孩子们冲杀,谁稍迟慢,他便肆意抽打,以示“官”威。
从儿时开始,强权和专制已经注入赵匡胤的血液,并且越注越多,冲淡着天真幼稚,冲淡着质朴纯洁!
赵匡胤六岁那年的一天,他父亲的部下亲兵军头董宗本前来送礼,特意带着八岁的儿子董遵诲来与赵匡胤认识。
利用孩子为大人拉关系,是关系学中的一种常用有效方式。
董遵诲从出生那天开始,便成了父亲手中对外交际的工具。父亲抱着他,向来看望他的叔叔、阿姨不停地推销着,给他认了一大群“干爹”、“干妈”。他满月的时候,父母大摆宴席,用祝贺他的名义请遍了全城能请到的体面人物。他长大一点,父母便经常带着他,让他以看望“干爹”、“干妈”的名义,替他们进行那不可告人的、极其微妙的礼尚往来。父母的真实意图,小小的董遵诲当然不会知道。他很乖,只知道听爹的话,甜甜地向那些他并不是很喜欢的人们叫“干爹”、“干妈”,按父母的旨意为那些人们磕头、鞠躬、背诗、耍拳、唱歌,为父母创造良好的外交气氛,以解决官场中难免的尴尬和不好缓和的矛盾。
赵匡胤是董宗本上司赵弘殷的宝贝儿子,让自己的儿子讨好赵匡胤便能哄得赵弘殷的高兴,董宗本当然十分重视。
董遵诲本来很乖,因经常同父亲串门外交,礼仪方面也很熟悉,董宗本还不放心,临出发前又特别交代说:“见老爷磕头时屁股要蹶高,头要触地,老爷没让起来不能起来;老爷对我们赐座我坐你也不能坐,要叉手低头站在我身边。匡胤少爷如果在场,你要上前拜见。他虽然比你年龄小,但他爹是我上司,他也算是你的上司。你磕了头,他让你起来,你再起来;他若不吭,你不要动,待他离开,你再起身。然后,你把给他准备的礼物奉上,记住要双手捧着,弯腰躬身,举到额前;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他若约你玩,你要高兴答应,但要记住请示老爷,得到允许,方可与他到一边去玩——”
董宗本对儿子交代了许多,连与赵匡胤怎么说怎么玩都设计了许多细节,可就是没有想到赵匡胤的古怪性格。
董遵诲进入赵府,小大人似的见人问好,逢人作揖,对主人更是磕头头触地,说话甜蜜蜜,赵弘殷及夫人杜氏当然要“真听话”、“真乖”、“小大人似的”,给夸奖几句。
客人带孩子来拜,主人夸奖孩子,这是一般的客套,赵匡胤在一边听着却很不乐意:“我草,哪来个二货,充得大学长似的!瞧他那熊样,在学校也是先生的跟屁虫!我得和他打一架,看看他孙子有什么本事!”
赵匡胤嫉恨董遵诲卖乖,待董遵诲同他到一边玩耍,他便提出与董遵诲打一架比比高低。
“乖儿子,小大人,敢和我打一架试试吗?”说着拳头便抡了过去。
赵匡胤的爹是自己爹的上级,这架是打不得的,何况自己是客人,懂事的董遵诲转身跑开,赵匡胤便追着不依。
董宗本闻讯跑出来,抓住儿子,训道:“我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叫你来是让你讨小少爷喜欢的,你竟然敢惹他不高兴?去,向小少爷陪礼道歉!”
董遵诲可怜巴巴地说:“爹,他打我!”
上司的高兴就是自己的高兴,上司的满意就是自己的满意,一切以上司的好恶为宗旨,这是下属必须时刻牢记在心中的潜规则。
董宗本想着赵匡胤不过一个六岁的娃娃,小拳头没有多大力气,让打几拳,没有什么了不起;就是被摔倒在地上,也不过一屁股灰,衣服弄脏,回去洗洗就可以了;有什么比哄赵匡胤高兴从而讨好他爹这个顶头上司的事情更大呢?
他对儿子瞪眼训道:“小少爷想打你是愿意和你玩,别的孩子想挨还不得挨呢!去,让他打你几下,他打高兴了自然就喜欢你了!”
董遵诲不敢违抗父亲,只得慢腾腾地走到赵匡胤身边,让赵匡胤打他。他想着打几下不会太疼,也就没有在意。那知赵匡胤小胳膊向他额头一抡,他当即头破血流,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赵匡胤平时打丫环、仆人打惯了,从来没有谁敢跑着不让打的。他见董遵诲跑开不让打,心中便更加生气,趁大人不注意找了一块小石头攥在了手中。他虽说力气不是很大,但石头有棱角,且比董遵诲的额头硬度高得多,当然一下子便破了皮,动了骨。
董遵诲倒在了地上,董宗本还在不住口地训斥:“看你那孬孙劲,少爷还没打过瘾,你怎么就躺下了呢?”
还是丫环们看见董遵诲额头上流了血,惊叫起来,董宗本方才把儿子抱起来,到药铺进行了包扎。
面对如此恶果,赵弘殷还是笑嘻嘻的:“这小王八羔子,脑瓜子还真好使,小小年纪就知道石块比头硬,还真不能小看呢!”
杜氏表面上生气,实际上内心也是美滋滋的:“这个孽子,六岁的小人就把人家八岁的孩子打伤,还真有些力气呢!还知道耍心眼呢!不过出手太狠了,得管教管教呢!”
她嘴上说管教,却抱着赵匡胤亲个不够。
赵匡胤受到父母纵容,脾气越来越大,手脚越来越狂,曾多次把比他大几岁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用小木棍把丫环、仆人身上、脸上戳得鲜血淋漓。
赵匡胤越狂,赵弘殷越喜欢。他觉得,人善多人欺,马善多人骑,乱世之中有些霸气,才能够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为了让赵匡胤能有大出息,赵弘殷精心选了一个教书先生,把赵匡胤送进了学馆。
教书先生姓陈,四十多岁,骨瘦如柴,一撮山羊胡须稀稀拉拉,好像盐碱地上半枯的荒草,已经青中泛黄,一看就是个典型的酸腐穷困的教书匠。
“最可悲的是教书匠,命苦作何商?
既不肯调词架讼,又不会说地说房,
更不能争行夺市把光棍创,只好把馆商量。
大馆六十金,小馆三十两,
不够吃饭,只够吃糠,半饥半饱度时光。
家有三石粮,不作孩儿王,
如虫进罗网,如驴在磨房;
偶然有点事,人说工不长。
学生不用心,就与教书先生来算账。
几个铜钱事,一年一更章,
一交冬至把心慌,定了馆方才坦荡荡。
如何是长方?如何是长方?”
陈先生虽说像《教书匠》歌中所吟那样穷困潦倒,却十分敬业,对学生要求很严,在洛阳城中很有名气。但赵匡胤浪荡惯了,入学第一天便把他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酸儒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