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鹰这样一番谈话过后,在开车回公司的路上,我还在思考他最后帮忙出的那个馊主意。
说实话。有一点点心动。
只是,搞不好就真成了倒贴,我得从长计议。
这几日潘总都在公司,除了工作上的事找我,并没有问及其他。
我知道他这人自持沉稳,总会见机行事,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会有所作为。
为今之计,只能先跟他这样耗着。
临到下班之前,我百般思考,最终下决心主动打电话给路航。
他有些意外不奇怪,毕竟我主动找他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不出来。
我直接告诉了找他的原因,“我今天没有开车。能不能麻烦你到公司楼下接我?”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要求,顿了顿才说了一个字,“好。”
挂了电话,我看了下时间,快五点了,赶紧下楼去将车子开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泊下,免得被他看见。团私找技。
哪知刚准备再回公司等下班,却总感觉附近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偏头就见路航正立在他的车旁,瞧着我,那双眼神,憋足了笑,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开来。
我的心登时凉了一大截儿,僵在了原地。老天爷。千万不要告诉我,刚才我所做的一切都尽收他的眼底啊!!
他朝我走过来,似笑非笑的模样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冷静,冷静!常乐,你越是这样他越是得意,千万不能被他瞧出更多不安,脸皮再厚一点,再大方一点,迎过去。
就当做什么事也没发什么过!
我强撑着自我疏导的精神支柱,笑着颤问,“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他很洒脱,笑得不紧不慢,“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从医院出来。”
我都忘了,医院早我们半个小时下班。与我身后这栋办公大楼也只隔了两个红绿灯而已。真是悲哉!
“哦…哦…”我讪讪的点头,说不出话来。
“我们,现在就走?”他问。
其实现在走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我还有别的考虑,“稍微等我一下,我上去拿包。”
转身走进大楼,我摸着自己的小心肝儿,暗恨自己太过丢人,而路航那颗心不知道现在膨胀成什么样子了!
到公司又等了一会儿,见潘总前脚出公司进了电梯,我赶紧后脚就跟了上去,进了另一个电梯。
如我所预期的那样,潘总还记得路航,两人免不了问候彼此,交谈甚欢。
而下了班的其他同事也都将目光投到了路航的身上,这个外表出众的男人,他们又怎么会想不起来?
路航朝我看了一眼,潘总也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来,我笑容自然,落落大方的走过去,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潘总眼里的吃惊一闪而过,还是被我用心捕捉到了。
路航只是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回头对潘总礼貌的说,“潘总,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叙。”
从潘总身旁走过的时候,我看了潘总一眼,微笑的点了点头示意,便跟着路航朝他的车子走去。
我尽量与路航靠得近一点,而路航绝对是个绅士,先替我开了车门让我上车,才又关了车门自己上车,开走。
他肯定不知道我刚才利用他的那一点小小蹩脚心思,但是足以抚慰我刚才在他面前出的糗,心情有所好转。
我就是不想让潘总吃定除了他,我常乐就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了。
晚餐是路航选的地方----一家意大利餐厅。
我很少吃西餐,除非有客人吃不惯中国菜,才会带他们到西餐厅。
水晶吊灯散落出贵族特有的富丽堂皇的色泽,配上厅里挂着的一些罗马图绘,桌上放置的高烛,意境斐然。
路航就这样坐在我的对面,就他这张轮廓分明线条隽逸的好脸,西装革履,短发精悍,活脱脱一身王公贵族的气质。
再看看自己这身打扮,也是黑色的职业小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要是再挂副黑框眼镜,活脱脱一身无人疼无人爱的大龄剩女气质。
我这才惊讶的发现,和他的装束虽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却无异曲同工之秒。
自卑感油然而生。
路航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将菜单递给我,“看看有没有合你口味的?”
“还是你来点吧。”我推让了过去,谦逊的说,“我对西餐一窍不通,倒是你,在国外待那么久,看什么好吃直接帮我点一份好了。”
他也就没再拒绝,点了两分野菇烩意大利面,一份水果沙拉和几个甜品,最后又要了一瓶红酒。
“酒就不用了吧,待会儿还得开车。”我有意提醒他。
他却不以为意,“所谓美酒佳肴,吃饭怎么能少了酒?”
我不知道因为喝酒误了多少事,不仅栽在他的手里,还栽在潘总手里,打心底里抗拒了。
“反正晚上也是闲来无事,吃完饭步行送你回去。”
我真想掏掏耳朵,怕自己听力不好。
从这餐厅走到我家,开车十几分钟的事儿,走路起码也要半个多小时啊。
“那到不用,现在交通便利,我打车就可以了。”
他就笑笑,没再说话。
这会儿我已经把今晚跟他出来要办的正事儿给忘在了脑后。
印象中很久没跟他一起对坐着吃饭了,上一次还是在他家里,好像也类似这么个场景,随后…随后…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斜倒的书架,我不由得一阵害臊,感到脸红,哪还敢去看他?一双眼都不知道该望向哪里,只好东瞄瞄西瞅瞅,看着店里来来去去的人们。
“我就那么难看?”他轻笑的声音悠然而至。
我赶紧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心跳不由得加重了几分,扯开话题,“你经常来这里?”
“也没有。”他笑得从容,“只是很久没吃意大利面,有些想念那个味道。”
最后“那个味道”四字在他嘴里口音加重,许是我的心理作祟,总感觉他的话中带话,脸更觉烧得厉害。
我勉强挤出笑容,“挺念旧哈。”
好在这家店上面的速度很快,不等他回答,服务员的到来妨碍了我们的交谈,帮我们斟好酒才离开。
路航端起酒杯,那面对我的笑容突然回光返照,一下子将我拉回到了在他家里的那晚。
“乐乐,我先敬你一杯,谢谢你在百忙之中愿意出来陪我。”
没想到他面都不吃,一上来就敬酒,还说了一番客套话,而我为了刻意避开他的眼神,正准备埋头苦吃意大利面。
“不用这么客气。”我不得不放下搅拌面的叉子,也端起了酒杯。
他每次都把话说得那么客气,让人怎好拒绝?
喝了一小口,总算是可以吃面了。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这下应该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不料,他突然问,“味道怎么样?”
我刚将一叉子面送进嘴里嚼了两口,本就不想跟他有过多交谈,还特别忌讳“味道”二字,要不然脑袋总忍不住往那方面想,现下无疑脑海就立刻浮现出那晚与他拥抱缠绵的情景,他粗重的喘息,那个味道…口中来不及嚼了吞进去的面条就被路航的问话给呛住了,满嘴半碎的面条大概是被我活活堵在了嘴里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找了出路,“闷吭”一声,居然从鼻孔里喷了几根出来。
这几根面条到底是有多怨恨我啊!
胡思乱想的臭毛病果然不好。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哀愁,恰如一江臭水向东流!
我恨不能一扎头将脸叩进大盘里,干脆让面条把我吞了得了!
懊恼、惶恐、后怕等诸多情绪统统集结于这几根面条之上,贯穿我的七窍,让我羞愧难当。
我不敢抬脸,只能低头,一手慌忙遮住鼻子以下部位,一手紧张摸索搁置在旁边的纸巾。
路航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或者是否正在惊叹我的表现,这都是我所担忧的。
然而,手中突然被塞入了纸巾,我微微一怔,抬眼竟见他已经低头吃面去了。
原本忧心忡忡的心思被他善解人意的微妙举动所遣走,我赶紧收拾干净狼狈的自己,压着嗓子说,“我去趟洗手间。”
不等他抬脸点头我就起身走开了,哪怕一个眼神,我也是羞于见的。
到了洗手间,面对镜子里的自己,红透半边的面容,我狠跺三脚,挠头抓狂,就差哭了,心里暗骂,“常乐啊常乐,没人要你一定是遵循了某种硬道理!”
真想一头撞死镜子里的那个丢人现眼的女人!
在洗手间又磨磨蹭蹭了一小会儿,我才不情不愿的出来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特想转身回去蹲马桶,虔诚的祈祷但愿路航没有从心底里嫌弃我。
回到饭厅,路航还坐在桌前,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他的目光顺着大厅的灯光看向落地窗外的某处,安静而从容。
我的内心诚惶又诚恐,脚步怎么也不敢挪动,只好站在洗手间的出口处,悲伤之余顺着他的目光也朝落地窗看去,却看见了黯然伤神的自己。
身体猛地一直,赶紧朝餐桌走去。
路航啊路航,你算是把我折磨得够彻底的了!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到他笑,这也是我最担心的,说不定跟我不在一起了就敞开胸怀的狂笑不止,这比当着我的面笑还要叫人不安。
因为我的这番壮举,这顿饭吃得很快,不到七点就结束了。
酒虽喝得不多,但是他也没让我打车,而是提议,“走走吧。”
走走吧。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的轻描淡写,却容不得我去拒绝。
主要是现在就回到家,也没什么事可干。
两人便信步走在大街上,走在嘈杂的人群中,又没什么话可讲。
我在心里苦笑,就我们俩这样,真正谈起恋爱来大概也会无趣透顶了吧。
都过了少男少女的梦幻情结,也过了青年男女的澎湃热情,走到这样一个尴尬的年纪还心存渴望…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自己苦笑了出来。
路航看了我一眼,眉头不解,“又在想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想到以前我一点都不惧怕一个人生活,甚至为此感到骄傲,看到那些为情所困的人整天喜怒无常,还总是不屑。”
“现在呢?”
“现在才发现其实是自己无知,老天既然创造出男女,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我不应做出挑战,才…”我本想说才落到现在孤身一人的下场,但是一想到这话说出来显然是有套他话的意思,忙改口说,“才让我妈死不瞑目。”
话题忽然就沉重了起来。
路航却笑了,“人往往都是这样,总是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抓着过去不放,又惶恐剩余生命的不测,反而忘了好好生活。”